含沙射影,“好像你自己是個白人似的,說白了你啥也不算,既不像黑人,又不像白人,我可是要麼做白人,要麼做黑人,絕不模棱兩可。
”
奧菲利亞看見這幫人沒誰願意幫新來的小東西擦洗、換衣服,隻得自己動手。
簡勉強幫了點忙,但也顯出極不情願的樣子。
描述一個沒人理睬、邋遢的孩子第一次浴洗的具體過程,對文雅人來說實在有些不堪入耳。
事實上,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迫不得已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和死
亡,對他們的同類來說,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奧菲利亞小姐真可以算得上是心誠志堅,言出必行。
她勇敢地擔負起為托普西擦洗之責任,沒放過任何一處令人作嘔的
髒地方。
老實說,在整個清洗過程中,她沒法做到和顔悅色——盡管教義要求她極盡忍耐之能事。
當她注意到小女孩肩背上一條條長長的鞭痕,一塊塊大的傷疤——
她所生長的制度留下的不可磨滅的印迹時,從心底裡生出憐憫之情。
“你瞧,”簡指着小女孩的疤痕說,“這不明顯表示她是個搗蛋鬼嗎?依我說,以後我們也得讓她吃點苦頭。
我就恨這種小黑鬼,讨厭極了。
我真搞不懂,老爺怎麼會把她買回家。
”
簡所叫的“小黑鬼”此時正以那種慣有的恭順和卑微的神情傾聽着這些評說。
忽然,她那雙亮眼睛一閃,瞥見了簡的耳環。
奧菲利亞給小東西清洗完畢,換了身合适的衣服,把她的頭發也剪短了,這才頗為滿意地說,小女孩比先前看着文明多了,說着,又開始在腦中勾畫關于未來教育的計劃。
“你多大了,托普西?”
“不知道,小姐。
”小鬼答道,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怎麼連自己的年紀都不知道!難道沒人告訴你嗎?你媽媽是誰?”
“從來就沒有媽媽。
”小姑娘答着,又咧嘴笑了笑。
“從來就沒有媽媽?你在說什麼?你是在哪兒出生的?”
“從來就沒出生過。
”小姑娘繼續否定着,還是咧嘴一笑,樣子活像個鬼靈精。
假使奧菲利亞小姐想象豐富,靈感活躍,沒準她會認為這個小東西是從魔怪國度裡捉來的一隻黑不溜秋的怪物。
可是奧菲利亞小姐毫無靈感,她呆呆的,一副嚴肅的樣子。
她有些嚴厲地說:
“你不能這樣回答問題,小姑娘,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你最好老實告訴我你是在哪兒出生的,爸爸是誰,媽媽又是誰。
”
“從來就沒出生過,”小東西語氣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從來就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什麼都沒有。
我,還有一群孩子都是一個拍賣商養大的,照管我們的是一個老大娘。
”
顯然,這孩子說的是實話,簡在一旁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說:
“唉,小姐,這種孩子遍地都是,他們小時候被拍賣商當便宜貨買回家,養大了再到市場上去賣。
”
“你在主人家呆了多久?”
“不知道,小姐。
”
“一年?一年多?還是不到一年?”
“不知道,小姐。
”
“唉,小姐,他們什麼都不懂,也不清楚時間概念。
”簡又插嘴說,“他們不知道一年是多少,也不知道他們的年齡。
”
“你聽說過上帝嗎,托普西?”
小女孩顯然對此一無所知,隻照例咧開嘴笑了笑。
“你知道誰創造了你嗎?”
“我想誰也沒創造我。
”小女孩短促地笑了笑,回答道。
她似乎覺得這問題挺可笑的,眨了眨眼又說:
“我想我是自己長出來的,不是誰創造出來的。
”
“你能做針線活嗎?”奧菲利亞小姐問,同時心裡想着該問小女孩一些更具體的問題。
“不能,小姐。
”
“那你會做什麼呢?你為以前的主人做些什麼?”
“打水,刷盤子,擦刀子,侍候别人。
”
“他們對你好嗎?”
“還行吧。
”小姑娘答道,她的眼睛機靈地向奧菲利亞溜了一下。
奧菲利亞對她們的談話頗為滿意,她站起身來,聖克萊爾正靠在她椅背上。
“姐姐,你眼前是一塊未開墾的處女地,把你的思想撒播下去,你要拔掉的東西相對很少。
”
奧菲利亞的教育觀點和她的别的觀點一樣,總是不變更的。
這種觀點早在一百年前的新英格蘭就流行過,至今仍在那些火車不通、偏僻淳樸的地方殘留着。
用簡
要的話叙述,大緻就是:教育他們——在别人說話的時候,仔細聽;做教義問答;做針線活;讀書識字。
如果說謊,就用鞭子教訓他們。
顯然,在當今教育相當發展
的情況下,這種觀點已明顯落後;但是,我們中的許多人仍記得,我們的祖輩确實用這種方法教育出一批相當出色的人物,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不管怎麼說吧,奧
菲利亞還是用她那套辦法對這個野孩子開始施教。
家裡人都知道托普西成了接受奧菲利亞小姐教化洗禮的新門徒。
由于小女孩在廚房裡老是遭白眼,奧菲利亞決定把她受訓的主要範圍限制在自己的卧室。
讀者恐
怕會由衷地贊美奧菲利亞的自我犧牲精神,因為在此之前,連打掃房間都是她親自動手,絕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