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關于我的話,他們談話的内容,仍在耳邊回響,刺痛勞我的心扉。
每句話都聽得明明白白,每句話都那麼刺耳。
此刻,我的内心正燃起一腔不滿之情。
裡德太太放下手頭的活兒,擡起頭來,眼神與我的目光相遇,她的手指也同時停止了飛針走線的活動。
“出去,回到保育室去,”她命令道。
我的神情或者别的什麼想必使她感到讨厭,因為她說話時盡管克制着,卻仍然極其惱怒。
我立起身來,走到門邊,卻又返回,穿過房間到了窗前,一直走到她面前。
我非講不可,我被踐踏得夠了,我必須反抗。
可是怎麼反抗呢,我有什麼力量來回擊對手呢?我鼓足勇氣,直截了當地發動了進攻:
“我不騙人,要是我騙,我會說我愛你。
但我聲明,我不愛你,除了約翰·裡德,你是世上我最不喜歡的人,這本寫說謊者的書,你盡可以送給你的女兒喬治亞娜,因為說謊的是她,不是我。
”
裡德太太的手仍一動不動地放在她的活兒上,冷冰冰的目光,繼續陰絲絲地凝視着我。
“你還有什麼要說?”她問,那種口氣仿佛是對着一個成年對手在講話,對付孩子通常是不會使用的。
她的眸子和嗓音,激起了我極大的反感,我激動得難以抑制,直打哆嗦,繼續說了下去:
“我很慶幸你不是我親戚,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叫你舅媽了。
長大了我也永遠不會來看你,要是有人問起我喜歡不喜歡你,你怎樣待我,我會說,一想起你就使我讨厭,我會說,你對我冷酷得到了可恥的地步。
”
“你怎麼敢說這話,簡·愛?”
“我怎麼敢,裡德太太,我怎麼敢,因為這是事實,你以為我沒有情感,以為我不需要一點撫愛或親情就可以打發日子,可是我不能這麼生活。
還有,你沒有憐憫之心,我會記住你怎麼推搡我,粗暴地把我弄進紅房子,鎖在裡面,我到死都不會忘記,盡管我很痛苦,盡管我一面泣不成聲,一面叫喊,‘可憐可憐吧!可憐可憐我吧,裡德舅媽!’還有你強加于我的懲罰。
完全是因為你那可惡的孩子打了我,無緣無故把我打倒在地,我要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每個問我的人。
人們滿以為你是個好女人,其實你很壞,你心腸很狠。
你自己才騙人呢!”
我還沒有回答完,内心便已開始感到舒暢和喜悅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的自由感和勝利感,無形的束縛似乎己被沖破,我争得了始料未及的自由,這種情感不是無故泛起的,因為裡德太太看來慌了神,活兒從她的膝頭滑落,她舉起雙手,身子前後搖晃着,甚至連臉也扭曲了,她仿佛要哭出來了。
“簡,你搞錯了,你怎麼了?怎麼抖得那麼厲害?想喝水嗎?”
“不,裡德太太。
”
“你想要什麼别的嗎,簡,說實在的,我希望成為你的朋友。
”
“你才不會呢。
你對布羅克赫斯待先生說我品質惡劣,欺騙成性,那我就要讓羅沃德的每個人都知道你的為人和你幹的好事。
”
“簡,這些事兒你不理解,孩子們有缺點應該得到糾正。
”
“欺騙不是我的缺點!”我發瘋似的大叫一聲。
“但是你好意氣用事,簡,這你必須承認。
現在回到保育室去吧,乖乖,躺一會兒。
”
“我不是你乖乖,我不能躺下,快些送我到學校去吧,裡德太太,因為我讨厭住在這兒。
”
“我真的要快送她去上學了,”裡德太太輕聲嘀咕着,收拾好針線活,蓦地走出出了房間。
我孤零零地站那裡,成了戰場上的勝利者。
這是我所經曆的最艱難的—場戰鬥,也是我第一次獲得勝利。
我在布羅克赫斯特先生站站過的地毯上站了一會,沉緬于征服者的孤獨。
我先是暗自發笑,感到十分得意。
但是這種狂喜猶如一時加快的脈膊會迅速遞減一樣,很快就消退了。
一個孩子像我這樣跟長輩鬥嘴,像我這樣毫無顧忌地發洩自己的怒氣,事後必定要感到悔恨和寒心。
我在控訴和恐吓裡德太太時,内心恰如一片點燃了的荒野,火光閃爍,來勢兇猛,但經過半小時的沉默和反思,深感自己行為的瘋狂和自己恨人又被人嫉恨的處境的悲涼時,我内心的這片荒地,便已灰飛煙滅,留下的隻有黑色的焦土了。
我第一次嘗到了複仇的滋味。
猶如芬芳的美酒,喝下時熱辣辣好受,但回味起來卻又苦又澀,給人有中了毒的感覺。
此刻,我很樂意去求得裡德太太的寬恕,但經驗和直覺告訴我,那隻會使她以加倍的蔑視讨厭我,因而會重又激起我天性中不安份的沖動。
我願意發揮比說話刻薄更高明的才能,也願意培養比郁憤更好的情感。
我取了一本阿拉伯故事書,坐下來很想看看,卻全然不知所雲,我的思緒飄忽在我自己與平日感到引人入勝的書頁之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