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斃了。
爺爺難得生了你這樣一個又駝又俊的好孫子,可舍不得你給人殺了。
你不如跪下向爺爺磕頭,請爺爺代你出手如何?”
林平之向餘滄海瞧了一眼,心想:“我若貿然上前和這姓餘的動手,他怒火大熾之下,隻怕當真一招之間就将我殺了。
命既不存,又談甚麼報父母之仇?可是我林平之堂堂男子,豈能平白無端的去叫這駝子作爺爺?我自己受他羞辱不要緊,連累爹爹也受此奇恥大辱,終身擡不起頭來,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倘若向他一跪,那明擺是托庇于‘塞北明駝’的字下,再也不能自立了。
”一時心神不定,全身微微發抖,伸左手扶在桌上。
餘滄海道:“我瞧你就是沒種!要叫人代你出手,磕幾個頭,又打甚麼緊?”他已瞧出林平之和木高峰之間的關系有些特異,顯然木高峰并非真的是他爺爺,否則為甚麼林平之隻稱他“前輩”,始終沒叫過一聲“爺爺”?
木高峰也不會在這當口叫自己的孫兒磕頭。
他以言語相激,要林平之沉不住氣而親自出手,那便大有回旋餘地。
林平之心念電轉,想起這些日來福威镖局受到青城派的種種欺壓,一幕幕的恥辱,在腦海中紛至沓來的流過,尋思:“大丈夫小不忍則亂大謀,隻須我日後真能揚眉吐氣,今日受一些折辱又有何妨?”當即轉過身來,屈膝向木高峰跪倒,連連磕頭,說道:“爺爺,這餘滄海濫殺無辜,搶劫财物,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
請你主持公道,為江湖上除此大害。
”
木高峰和餘滄海都大出意料之外,這年輕駝子适才被餘滄海抓住,以内力相逼,始終強忍不屈,可見頗有骨氣,哪知他居然肯磕頭哀求,何況是在這大庭廣衆之間。
群豪都道這年輕駝子便是木高峰的孫子,便算不是真的親生孫兒,也是徒孫、侄孫之類。
隻有木高峰才知此人與自己絕無半點瓜葛,而餘滄海雖瞧出其中大有破綻,卻也猜測不到兩者真正的關系,隻知林平之這聲“爺爺”叫得極為勉強,多半是為了貪生怕死而發。
木高峰哈哈大笑,說道:“好孫兒,乖孫兒,怎麼?咱們真的要玩玩嗎?”
他口中在稱贊林平之,但臉孔正對着餘滄海,那兩句“好孫兒,乖孫兒”,便似叫他一般。
餘滄海更是憤怒,但知今日這一戰,不但關系到一己的生死存亡,更與青城一派的興衰榮辱大有關連,當下暗自凝神戒備,淡淡一笑,說道:“本先生有意在衆位朋友之前炫耀絕世神技,令咱們大開眼界,貧道隻有舍命陪君子了。
”适才木高峰這兩下拍肩震下,餘滄海已知他内力深厚,兼且十分霸道,一旦正面相攻,定如雷霆疾發、排山倒海一般的撲來,尋思:“素聞這駝子十分自負,他一時勝我不得,便會心浮氣躁的搶攻,我在最初一百招之中隻守不攻,先立于不敗之地,到得一百招後,當能找到他的破綻。
”
木高峰見這矮小道人身材便如孩童一般,提在手裡隻怕還不到八十斤,然而站在當地,猶如淵停嶽峙,自有一派大宗師的氣度,顯然内功修為頗深,心想:“這小道士果然有些鬼門道,青城派曆代名手輩出,這牛鼻子為其掌門,決非泛泛之輩,駝子今日倒不可陰溝裡翻船,一世英名,付于流水。
”
他為人向來謹細,一時不敢貿然發招。
便在二人蓄勢待發之際,突然間呼的一聲響,兩個人從後飛了出來,砰的一聲,落在地下,直挺挺的俯伏不動。
這兩人身穿青袍,臀部處各有一個腳印。
隻聽得一個女童的清脆聲音叫道:“這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領,‘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餘滄海大怒,一轉頭,不等看清是誰說話,循聲辨向,晃身飛躍過去,隻見一個綠衫女童站在席邊,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女童大叫一聲“媽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餘滄海吃了一驚,本來聽她口出侮辱之言,狂怒之下,不及細思,認定青城派兩名弟子又着了道兒,定是與她有關,這一抓手指上使力甚重,待得聽她哭叫,才想此人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孩,如何可以下重手對待,當着天下英雄之前,豈不是大失青城掌門的身分?急忙放手。
豈知那小姑娘越哭越響,叫道:“你抓斷了我骨頭,媽呀,我手臂斷啦!嗚嗚,好痛,好痛!嗚嗚。
”
這青城派掌門身經百戰,應付過無數大風大狼,可是如此尴尬場面卻從來沒遇到過,眼見千百道目光都射向自己,而目光中均有責難甚至鄙視之色,不由得臉上發燒,手足無措,低聲道:“别哭,别哭,手臂沒斷,不會斷的。
”
那女童哭道:“已經斷了,你欺侮人,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臉,哎唷好痛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衆人見這女童約莫十三四歲年紀,穿一身翠綠衣衫,皮膚雪白,一張臉蛋清秀可愛,無不對她生出同情之意。
幾個粗魯之人已喝了起來:“揍這牛鼻子!”“打死這矮道士!”
餘滄海狼狽之極,知道犯了衆怒,不敢反唇相譏,低聲道:“小妹妹,别哭,對不起,我瞧瞧你的手臂,看傷了沒有?”說着便欲去捋她衣袖。
那女童叫道:“不,不,别碰我。
媽媽,媽媽,這矮道士打斷了我的手臂。
”
餘滄海正感無法可施,人叢中走出一名青袍漢子,正是青城派中最機靈的方人智。
他向那女童道:“小姑娘裝假,我師父的手連你的衣袖也沒碰到,怎會打斷了你的手臂?”那女童大叫:“媽媽,又有人來打我了!”
定逸師太在旁早已看得大怒,搶步上前,伸掌便向方人智臉上拍去,喝道:“大欺小,不要臉。
”方人智伸臂欲擋,定逸右手疾探,抓住了他手掌,左手手臂一靠,壓問他上臂和小臂之間相交的手肘關節,這一下隻教壓實了,方人智手臂立斷。
餘滄海回手一指,點向定逸後心。
定逸隻得放開方人智,反手拍出。
餘滄海不欲和她相鬥,說聲:“得罪了!”躍開兩步。
定逸握住那小姑娘的手,柔聲道:“好孩子,哪裡痛?給我瞧瞧,我給你治治。
”一摸她的手臂,并未斷折,先放了心,拉起她的衣袖,隻見一條雪白粉嫩的圓臂之上,清清楚楚的留下四條烏青的手指印。
定逸大怒,向方人智喝道:“小子撒謊!你師父沒碰到她手臂,那麼這四個指印是誰捏的?”
那小姑娘道:“是烏龜捏的,是烏龜捏的。
”一面說,一面指着餘滄海的背心。
突然之間,群雄轟然大笑,有的笑得口中茶水都噴了出來,有的笑彎了腰,大廳之中,盡是哄笑之聲。
餘滄海不知衆人笑些甚麼,心想這小姑娘罵自己是烏龜,不過是孩子家受了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