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揮鞭往楊過頭上抽來。
楊過夾手奪過,倒轉馬鞭,吧的一聲,揮鞭在空中打了個圈子,卷住了莽漢頭頸,一把拉下馬來,夾頭夾臉的抽打了他一頓。
那瘦馬模樣雖醜,卻似甚有靈性,見莽漢被打,縱聲歡嘶,伸頭過來在楊過腿上挨挨擦擦,顯得甚是親熱。
楊過拉斷了它拉車的挽索,拍拍馬背,指着遠處馬群奔過後所留下的煙塵,說道:“你自己去罷,再也沒人欺侮你了。
”
那馬前足人立,長嘶一聲,向前直奔。
哪知這馬身子虛弱,突然疾馳,無力支持,隻奔出十餘丈,前腿一軟,跪倒在地。
楊過見着不忍,跑過去托住馬腹,喝一聲:“起!”将馬托了起來。
那莽漢見他如此神力,隻吓得連大車山柴也不敢要了,爬起身來,撒腿就跑,直奔到半裡之外,這才大叫:“有強人哪!搶馬哪!搶柴哪!”
楊過覺得好笑,扯了些青草喂那瘦馬。
眼見此馬遭逢坎坷。
不禁大起同病相憐之心,撫着馬背說:“馬啊,馬啊,以後你随着我便了。
”牽着疆繩慢慢走到市鎮,買些料豆麥子喂馬吃了個飽。
第二日見瘦馬精神健旺,這才騎了緩緩而行。
這匹癫馬初時腳步蹒跚,不是失蹄,就是打蹶,哪知卻是越走越好,七八日後食料充足、精力充沛,竟是步履如飛。
楊過說不出的喜歡,更是加意喂養。
這一日他在一家小酒店中打尖,那癞馬忽然走到桌旁,望着鄰座的一碗酒不住鳴嘶,竟似意欲喝酒。
楊過好奇心起,叫酒保取過一大碗酒來,放在桌上,在馬頭上撫摸幾下。
那馬一口就将一碗酒喝幹了,揚尾踏足,甚是喜悅。
楊過覺得有趣,又叫取酒,那馬一連喝了十餘碗,興猶未盡。
楊過再叫取酒時,酒保見他衣衫破爛,怕他無錢會鈔,卻推說沒酒了。
飯後上馬,癫馬乘着酒意,灑開大步,馳得猶如癫了一般。
道旁樹木紛紛倒退,委實是迅捷無比。
隻是尋常駿馬奔馳時又穩又快,這癫馬快是快了,身軀卻是忽高忽低,颠簸起伏,若非楊過一身極高的輕功,卻也騎它不得。
這馬更有一般怪處,隻要見到道上有牲口在前,非發足超越不可,不論牛馬騾驢,總是要趕過了頭方肯罷休,這一副逞強好勝的脾氣,似因生平受盡欺辱而來。
楊過心想這匹千裡良駒屈于村夫之手,風塵困頓,郁郁半生,此時忽得一展駿足,自是要飛揚奔騰了。
這一副劣脾氣倒與他甚是相投,一人一馬,居然便成了好友一般。
他本來情懷郁悶,途中調馬為樂,究是少年心性,沒幾日便開心起來。
自此一路向南,來到漢水之畔。
沿路想起調笑陸無雙、戲弄李莫愁師徒之事,在馬上不自禁的好笑。
想起小龍女不知身在何處,何日再得和她相會,卻又愁思難遣。
這一日行到正午,一路上不斷遇見化于,瞧那些人的模樣,不少都是身負武功,心下琢磨:“難道媳婦兒和丐幫的糾葛尚未了結?又莫非丐幫大集人衆,要和李莫愁一決雌雄?這熱鬧倒是不可不看。
”他對丐幫本來無甚好感,但因欽佩洪七公,不自禁的對丐幫有了親近之意,心想這些叫化子隻要不是跟陸無雙為難,就告知他們洪七公逝世的訊息。
又行一陣,見路上化子越來越多。
衆化子見了楊過,都是微感詫異,他衣衫打扮和化子無異,但丐幫幫衆若非當真事在緊急,決不騎馬。
楊過也不理會,按辔徐行。
行到申牌時分,忽聽空中雕鳴啾啾,兩頭白雕飛掠而過,向前撲了下去。
隻聽得一個化子說道:“黃幫主到啦,今晚九成要聚會。
”又一個化子道:“不知郭大俠來是不來?”第一個化子道:“他夫婦倆秤不離錘,錘不離秤……”瞥眼見楊過勒定了馬聽他們說話,向他瞪了一眼,便住口不說了。
楊過聽到郭靖與黃蓉的名字,微微一驚,随即心下冷笑:“從前我在你家吃閑飯,給你們輕賤戲弄,那時我年幼無能,吃了不少苦頭。
此刻我以天下為家,還倚靠你們甚麼?”心念一轉:“我不如裝作潦倒不堪,前去投靠,且瞧他們如何待我。
”
于是尋了一個僻靜所在,将頭發扯得稀亂,在左眼上重重打了一拳,面頰上抓了幾把,左眼登時青腫,臉上多了幾條血痕。
他本就衣衫不整,這時更把衣褲再撕得七零八落,在泥塵中打了幾個滾,配上這匹滿身癫瘡的醜馬,果然是一副窮途末路、奄奄欲斃的模樣。
裝扮已畢,一跷一拐的回到大路,馬也不騎了,随着衆化子而行。
他不牽馬缰,那醜馬自行跟在他身後。
丐幫中有人打切口問他是否去參與大宴,楊過瞪目不答,隻是混在化子群中,忽前忽後的走着。
一行人迤逦而行,天色将暮,來到一座破舊的大廟前。
隻見兩頭白雕栖息在廟前一株松樹上。
武氏兄弟一個手托盤子,另一個在盤中抓起肉塊,抛上去喂雕。
日前他哥兒倆與郭芙合鬥李莫愁,楊過也曾在旁打量,隻是當時一直凝神瞧着郭芙,對二人不十分在意,此時斜目而觀,但見武敦儒神色剽悍,舉手投足之間精神十足,武修文則輕捷靈動,東奔西走,沒一刻安靜。
武敦儒身穿紫醬色繭綢袍子,武修文身芽寶藍色山東大綢袍子,腰間都束着繡花錦緞英雄縧,果然是英雄年少,人才出衆。
楊過上前打了一個躬,結結巴巴的道:“兩……兩位武兄請了,别來……别來安好。
”這時廟前廟後都聚滿了乞丐,個個鹑衣百結,楊過雖然灰塵撲面,混在衆丐之中也并不顯得刺眼。
武敦儒還了一禮,向楊過上下一瞧,卻認他不出,說道:“恕小弟眼拙,尊兄是誰?”楊過道:“賤名不足挂齒,小弟……小弟想求見黃幫主。
”
武敦儒聽他的聲音有些熟悉,正要查問,忽聽得廟門口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叫道:“大武哥哥,我叫你給我買根軟些兒的馬鞭,可買到了沒有?”武敦儒急忙撇下楊過,迎了上去,說道:“早買到了,你試試,可趁不趁手?”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根馬鞭。
楊過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