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中充滿着悲憤、絕望、痛苦之情。
郭襄聽來,似乎四周每座山峰都在凄聲叫喊:“你不守信約,你不守信約!”她吃了一驚,叫道:“是大哥哥,咱們快去!”說着搶步奔進谷中。
金輪法王大敵當前,精神一振,從背上包袱中取出金銀銅鐵鉛五輪拿在手裡。
這時他雖已将“龍象般若功”練到第十層,但想這十六年中,楊過和小龍女也決不會浪費光陰,擱下了功夫,因此絲毫不敢輕忽。
郭襄循聲急奔,片刻間已至斷腸崖前,隻見楊過站在崖上,數十朵大紅花在他身旁環繞飛舞。
她見那懸崖生得兇險,自己功夫低淺,不敢飛身過去,叫道:“大哥哥,我來啦!”但楊過凝思悲苦,竟是沒有聽見。
郭襄遙遙望見他舉止有異,叫道:“我這裡尚有你的一枚金針,須聽我話,千萬不可自盡……”一面說,一面便從石梁往懸崖上奔去。
她奔到半途,隻見楊過縱身一躍,已堕入下面的萬丈深谷之中。
這一來郭襄隻吓得魂飛魄散,當時也不知是為了相救楊過,又或許是情深一往,甘心相從于地下,雙足一登,跟着也躍入了深谷。
法王堕後七八丈,見她躍起,急忙飛身來救。
他一展開輕功,當真是如箭離弦,迅捷無倫,但終于遲了一步,趕到崖邊。
郭襄已向崖下落去。
法王不及細想,使招“倒挂金鈎”,俯身抓她手臂。
這一招原是行險,隻要稍有失閃,連他也帶入了深谷之中。
手指上剛覺得已抓注了她衣衫,隻聽得嗤的一響,撕下了郭襄的半幅衣袖,眼見她身子沖開數十丈下的煙霧,直入谷底,濃煙白霧随即彌合,将她遮得無影無蹤。
法王黯然長歎,沮喪不已,手中持着那半幅衣袖,怔怔的望着深谷。
過了良久,忽聽得對面山邊一人叫道:“兀那和尚,你在這裡幹麼?”
法王回過頭來,隻見對山站着六人,當先一個蒼髯童顔,正是周伯通。
他身旁站着三個女子,識得是黃蓉、程英、陸無雙,再後面是一個白鬓白眉的老僧,一個渾身黑衣的年老女子,他卻不知是一燈大師和瑛姑。
法王數次見識過周伯通的功夫,知道這老兒的武功别出心機,端的神出鬼沒,心中自來對他存着三分忌憚,而黃蓉身兼東邪、北丐兩家之所長,機變百出,也是個厲害之極的人物。
他神功已成,本可與這兩個中原一流武學高手一較,但此時痛惜郭襄慘亡,隻凄然道:“郭襄姑娘堕入深谷之中了。
唉!”說着長歎一聲。
衆人一聽,都是大吃一驚。
黃蓉母女關心,更是震動,顫聲道:“這話當真?”法王道:“我騙你作甚?這不是她的衣袖麼?”說着将郭襄的半幅衣袖一揚。
黃蓉瞧那衣袖,果真是從女兒的衣上撕下,這一來猶如身入冰窟,全身發顫,說不出話來。
周伯通怒道:“臭和尚,你幹麼害死這小姑娘?忒地心毒。
”法王搖頭道:”不是我害死的。
”周伯通道:“好端端的她怎會堕入深谷?不是你推他,便是逼她。
”法王歎息道:“都不是。
我有意收她為徒,傳我衣缽,如何肯輕易加害?”周伯通一口唾涎吐了過去,喝道:“放屁!放屁!她外公是黃老邪,父親是郭靖。
母親是小黃蓉,哪一個不強過你這臭和尚了?卻要她來拜你為師,傳你的臭衣缽?便是我老頑童傳她幾手三腳貓把式,不也強過你這些破銅爛鐵的圈圈環環嗎?”
他和法王相距甚遠,這一口唾涎吐将過去,風聲隐隐,便如一枚鐵彈般直奔其面門。
法王側頭避過,心下暗服。
周伯通見他給自己罵得啞口無言,不禁洋洋自得,又大聲道:“她定是不肯拜你為師,是不是?而你一心要收她為徒,是不是?”法王點了點頭。
周伯通又道:“照啊,如此這般,你就推她下谷。
”
法王心中怅惆,歎道:“我沒有推她。
但她為何自盡,老僧實是不解。
”
黃蓉心神稍定,一咬牙,提起手中竹棒,徑向法王撲了過去。
她使個“封”字訣,棒影飄飄,登時将法王身前數尺之地盡數封住了。
在這寬不逾尺的石梁之上,黃蓉痛心愛女慘亡,招招下的均是殺手。
法王武功雖勝于她,卻也不敢硬拚,眼見她棒法精奇,如和她纏上數招,那周伯通過來助戰,所處地勢太險,那就極難對付,當下左足一點,退後三尺,一聲長嘯,忽地從黃蓉頭頂飛躍而過。
黃蓉竹棒上撩,法王銀輪斜掠架開。
黃蓉吸一口氣,回過身來。
隻見周伯通拳腳交加,已與法王打在一起。
法王自恃大宗師的身份,見對方不使兵刃,當下将五輪插回腰間,便以空手還擊。
黃蓉自石梁奔回,竹棒點向他的後心。
法王自練成十層“龍象般若功”後,今日方初逢高手,正好一試,見周伯通揮拳打到,于是以拳對拳,跟着舉拳還擊。
兩人拳鋒尚未相觸,已發出劈劈拍拍的輕微爆裂之聲。
周伯通吃了一驚,料知對方拳力有異,不敢硬接,手肘微沉,已用上空明拳中的功夫。
法王一拳擊出,力近千斤,雖不能說真有龍象的大力,卻也決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然與周伯通的拳力一接,隻覺空空如也,竟無着力之處,心下暗感詫異,左掌跟着拍出。
周伯通已覺出對方勁力大得異乎尋常,實是從所未遇。
他生性好武,隻要知道誰有一技之長,便要纏着過招較量,一生大戰小鬥,不知會過多少江湖好手,但如法王所發這般巨力,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時不明是何門道,當下使動七十二路空明拳,以虛應實,運空當強。
這麼一來,雖教法王的巨力無用武之處,但要傷敵,卻也決非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