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歐冶子,鑄劍之術,亦不下于彼。
此時幹将、莫邪、歐冶子均已不在人世。
吳國有這等鑄劍高手,難道我越國自歐冶子一死,就此後繼無人嗎?”文種道:“臣聞歐冶子傳有弟子二人,一名風胡子,一名薛燭。
風胡子在楚,薛燭尚在越國。
”勾踐大喜,道:“大夫速召薛燭前來,再遣人入楚,以重金聘請風胡子來越。
”文種遵命而退。
次日清晨,文種回報已遣人赴楚,薛燭則已宣到。
勾踐召見薛燭,說道:“你師父歐冶子曾奉先王之命,鑄劍五口。
這五口寶劍的優劣,你倒說來聽聽。
”薛燭磕頭道:
“小人曾聽先師言道,先師為先王鑄劍五口,大劍三、小劍二,一曰湛盧,二曰純鈞,三曰勝邪,四曰魚腸,五曰巨阙。
至今湛盧在楚,勝邪、魚腸在吳,純鈞、巨阙二劍則在大王宮中。
”勾踐道:“正是。
”
原來當年勾踐之父越王允常鑄成五劍後,吳王得訊,便來相求。
允常畏吳之強,隻得以湛盧、勝邪、魚腸三劍相獻。
後來吳王阖廬以魚腸劍遣專諸刺殺王僚。
湛盧劍落入水中,後為楚王所得,秦王聞之,求而不得,興師擊楚,楚王始終不與。
薛燭禀道:“先師曾言,五劍之中,勝邪最上,純鈞、湛盧二劍其次,魚腸又次之,巨阙居末。
鑄巨阙之時,金錫和銅而離,因此此劍隻是利劍,而非寶劍。
”勾踐道:“然則我純鈞、巨阙二劍,不敵吳王之勝邪、魚腸二劍了?”薛燭道:
“小人死罪,恕小人直言。
”勾踐擡頭不語,從薛燭這句話中,已知越國二劍自非吳國二劍之敵。
範蠡說道:“你既得傳尊師之術,可即開爐鑄劍。
鑄将幾口寶劍出來,未必便及不上吳國的寶劍。
”薛燭道:“回禀大夫:小人已不能鑄劍了。
”範蠡道:“卻是為何?”薛燭伸出手來,隻見他雙手的拇指食指俱已不見,隻剩下六根手指。
薛燭黯然道:“鑄劍之勁,全仗拇指食指。
小人苟延殘喘,早已成為廢人。
”
勾踐奇道:“你這四根手指,是給仇家割去的麼?”薛燭道:“不是仇家,是給小人的師兄割去的。
”勾踐更加奇怪,道:
“你的師兄,那不是風胡子麼?他為甚麼要割你手指?啊,一定是你鑄劍之術勝過師兄,他心懷妒忌,斷你手指,教你再也不能鑄劍。
”勾踐自加推測,薛燭不便說他猜錯,隻有默然不語。
勾踐道:“寡人本要派人到楚國去召風胡子來。
他怕你報仇,或許不敢回來。
”薛燭道:“大王明鑒,風師兄目下是在吳國,不在楚國。
”勾踐微微一驚,說道:“他……他在吳國,在吳國幹甚麼?”
薛燭道:“三年之前,風師兄來到小人家中,取出寶劍一口,給小人觀看。
小人一見之下,登時大驚,原來這口寶劍,乃先師歐冶子為楚國所鑄,名曰工布,劍身上文如流水,自柄至尖,連綿不斷。
小人曾聽先師說過,一見便知。
當年先師為楚王鑄劍三口,一曰龍淵、二曰泰阿、三日工布。
楚王寶愛異常,豈知竟為師哥所得。
”
勾踐道:“想必是楚王賜給你師兄了。
”
薛燭道:“若說是楚王所賜,原也不錯,隻不過是轉了兩次手。
風師兄言道,吳師破楚之後,伍子胥發楚平王之棺,鞭其遺屍,在楚王墓中得此寶劍。
後來回吳之後,聽到風師兄的名字,便叫人将劍送去楚國給他,說道此是先師遺澤,該由風師兄承受。
”
勾踐又是一驚,沉吟道:“伍子胥居然舍得此劍,此人真乃英雄,真乃英雄也!”突然間哈哈大笑,說道:“幸好夫差中我之計,已逼得此人自殺,哈哈,哈哈!”
勾踐長笑之時,誰都不敢作聲。
他笑了好一會,才問:
“伍子胥将工布寶劍贈你師兄,要辦甚麼事?”薛燭道:“風師兄言道,當時伍子胥隻說仰慕先師,别無所求。
風師兄得到此劍後,心下感激,尋思伍将軍是吳國上卿,贈我希世之珍,豈可不去當面叩謝?于是便去到吳國,向伍将軍緻謝。
伍将軍待以上賓之禮,替風師兄置下房舍,招待得極是客氣。
”勾踐道:“伍子胥叫人為他賣命,用的總是這套手段,當年叫專諸刺王僚,便是如此。
”
薛燭道:“大王料事如神。
但風師兄不懂得伍子胥的陰謀,受他如此厚待,心下過意不去,一再請問,有何用己之處。
伍子胥總說:“閣下枉駕過吳,乃是吳國嘉賓,豈敢勞動尊駕?’”
勾踐罵道:“老奸巨猾,以退為進!”薛燭道:“大王明見萬裡。
風師兄終于對伍子胥說,他别無所長,隻會鑄劍,承蒙如此厚待,當鑄造幾口希世的寶劍相贈。
”
勾踐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着了道兒啦!”薛燭道:
“那伍子胥卻說,吳國寶劍已多,也不必再鑄了。
而且鑄劍極耗心力,當年幹将莫邪鑄劍不成,莫邪自身投入劍爐,寶劍方成。
這種慘事,萬萬不可再行。
”勾踐奇道:“他當真不要風胡子鑄劍?那可奇了。
”薛燭道:“當時風師兄也覺奇怪。
一日伍子胥又到賓館來和風師兄閑談,說起吳國與北方齊晉兩國争霸,吳士勇悍,時占上風,便是車戰之術有所不及,若與之以徒兵步戰,所用劍戟卻又不夠鋒銳。
風師兄便與之談論鑄造劍戟之法。
原來伍子胥所要鑄的,不是一口兩口寶劍,而是千口萬口利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