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帝至許都,大會公卿。
曹操入,見太尉楊彪不悅,恐有變,乃托疾入廁,出而還營。
楊氏四世三公,與袁氏為京城名族。
曹操以楊彪通婚袁氏,誣其勾結袁術,奏收下獄。
尚書令荀彧、少府孔融救之得出。
又議郎趙彥常為獻帝陳策,曹操惡而殺之。
曹操以事入觐,依制,三公領兵朝見,令虎贲執刃挾之。
獻帝不悅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舍。
”(《後漢書·獻帝伏皇後傳》)曹操失色,俯仰求出,輕易不再上殿。
不久,孔融提議宜準古制,定千裡王畿,王畿之内不可封建諸侯。
王畿方千裡,是天子之國,之外才可封建諸侯(注一)。
孔融此議,是欲獻帝有自由王國,以擺脫曹操的控制。
曹操恨之。
孔融是孔子的二十世孫,董卓時出為北海相,獻帝都許後征為将作大匠,遷少府。
他恃其才望,總與曹操作對,多緻乖忤。
後曹操終以罪族之。
平定北方後,制度多所興複。
荀彧說曹操曰:“今公平弭國難,外定武功,内興文學,此周公輔周之所以速平也。
既立德立功,而又兼立言,誠仲尼述作之意;顯制度于當時,揚名于後世,豈不盛哉!”(《三國志·荀彧傳》注引《彧别傳》)荀彧常與曹操論治道,曹操嘉之。
荀彧認為曹操匡漢立德,平亂立功,再弘揚文化以立言,成此業績,可名垂青史。
袁渙、劉廙等在此前後都有言谏曹操,以武平亂,以德治世。
曹操志在王業,王業未成,整饬教化,恐為人作嫁。
有人則勸曹操曰:“宜複古置九州,則冀州廣大,天下服矣。
”這話投曹操心意,曹操欲從之。
荀彧曰:“若是,則冀州當得河東、馮翊、扶風、西河及幽并之地,所奪者衆。
公破邺城,海内震駭,人人自恐不保,今使分屬冀州,将皆動心。
且人多說關右諸将将以閉關之計;今聞此,以為必以次見奪。
一旦生變,天下未易圖也。
願公速先定河北,然後修複舊京,南臨荊州,責貢之不入,則天下鹹知公意,人人自安。
天下大定,乃議古制,此社稷長久之利也。
”(《三國志·荀彧傳》)曹操不得已偃寝九州議。
古分天下為九州,冀州為其一。
至獻帝時為十四州,冀州較前要小。
議論的焦點是:複九州制者欲使冀州大,使冀州牧曹操的勢力強,可緻天下順服;荀彧認為這樣做,無疑是在布告曹操将代漢,徒贻割據者可以不臣的口實。
荀彧欲改革,而曹操則欲革命。
建安十三年(208),曹操為丞相,随後出兵不戰而屈荊州。
但因一念之矜,他在赤壁碰壁,幾乎翻演了袁紹官渡覆舟的一幕,眼瞅到手的果實打了水漂。
曹操雖有雄才偉略,稱雄諸傑,但卻未能掃平割據,然而盡管他暫自驕伐而敗北,因識得得失,仍就不失為中原之主。
十五年(210)冬,曹操在邺縣築銅雀台。
高台象征權力,曹操是要試探群下的反應。
但反應不佳,或說其有不遜之志。
曹操遂下令表白,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
願效齊桓、晉文,以助漢室。
十六年(211),曹操平關中。
十七年(212),曹操還。
獻帝命其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禮如蕭何(注二)。
曹操這回可帶劍大步上朝,無人再敢以刃挾之了。
獻帝又割河内、東郡、巨鹿、廣平、趙國五郡中的十餘縣以益魏郡,魏郡幾乎又增加一倍。
董昭見曹操凱旋歸來,遂又開始為其以霸易王不辭勞瘁。
董昭建議複古代五等爵,謂曹操宜進公爵。
他說曹操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
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
今明公樂保名節而不求大賞,德美過于伊尹、周公,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遇。
故明公若不定基,是謂不可。
明公忠節穎露,天威在顔,耿弇床下之言,朱英無妄之論,常響耳邊。
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陳。
”(《三國志·董昭傳》)這段引經據典、委曲婉轉的話要表達的意思其實并不複雜。
它是複九州制的再版。
這時曹操身為丞相,職位雖高,但封武平侯,即東漢時列侯的最高一級縣侯,爵位同于諸臣。
董昭提出重設五等爵,欲使曹操先進封為公,再為王,有自治封國,以出諸臣之上。
一破非劉氏不王之典,二壞諸侯不能自治其邑之規。
伊尹助商湯滅夏,湯死後,輔太甲;周公助周武王滅商,武王死後,佐成王。
董昭說曹操匡扶漢室,勝過伊尹、周公,但像太甲、成王那樣信用伊尹、周公輔佐的君主未必再能遇到,意指獻帝恐怕不會甘願曹操秉政。
耿弇是劉秀的部将,曾到劉秀床下,勸其克取帝位;朱英是楚國春申君的食客,曾勸春申君争奪楚國王權,說這是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