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冗叙議完治亂之事,最後,我想說四個問題,既有集中也有補充,為全篇收尾。
一,分權與集權;二,王業與霸業;三,統一與分治;四,思想與功名。
一,封建與集權
錢穆先生認為,中國曆史上的政治制度,大體可劃分為兩段落。
前一段落二千年為秦以前的封建政治,那時是封建政治下的統一;後一段落二千年為秦以後的郡縣政治,以後乃是郡縣政治下的統一。
從前的中國人,人人俱知,但到現在的中國人,對此分别,卻有些不明白了。
近人好說封建社會,乃是西方曆史上的産物,隻是中國人拿自己固有的“封建”二字,來翻譯西方曆史,遂有此一名詞,以至中西雙方混淆不明,這實在是不妥的。
我同意錢先生的看法。
中國曆史上的政治制度有自己的特色,二千年封建分權,二千年郡縣集權,新的二千年朝民主方向發展了。
周王自稱天子,為天下共主,封建諸侯為藩屬。
秦懲諸侯尾大不掉,遂行郡縣集權。
項羽、劉邦反秦,為籠絡人賣命而又開封。
劉邦坐天下,把功高行傲的諸侯王一個個收拾掉,立下非劉氏不王的規矩,異姓臣爵侯而止。
漢武帝頒推恩令,把宗室滋生非分之想的基礎基本給瓦解了。
皇權大大得到了加強,封建基本就是個形式。
曹操官至丞相,實際就是僭主,但爵為縣侯,同于諸臣,這為他即真帶來名分的不便。
當然,他立馬起身把獻帝拍倒,是不用費力氣的。
但這種辦法不管你怎麼說,它都叫革命,而且很可能會産生一些不可預測的麻煩。
曹操在想萬安之策,最好搞一次和平演變。
曹操想出的辦法就是恢複五等爵。
他以霸王之身進爵為魏公,再進為魏王,位在宗室諸侯王上。
劉氏諸侯王一般隻據一郡地,且隻食租稅,不掌治權,僅過一種富家翁的生活,沒有什麼政治待遇。
魏王曹操轄冀州十郡(這時已複古九州制,冀州已擴大,有的郡也擴大了),他在自己的封國裡說了算,領丞相冀州牧如故,進能攻,退可守。
曹操為自己建此基業是相當重要的。
曹操百年後,丞相及冀州牧職是不能一相情願授給子嗣的,法律沒這項規定。
但封國可傳,法律有這項規定。
曹操認為不定基,子嗣的日子不會穩的。
曹操垂暮,交代了半句話,他要為周文王,下半句沒說,但意思已十分清楚了,就是讓嫡子做周武王。
曹丕即位,很快就向獻帝攤開了牌,獻帝是個聰明人(與其說他恨曹氏,不如說他恨其父親爺爺),他馬上起身把寶座讓給了曹丕。
和平演變就這樣完成了。
曹丕目睹了國中國、王中王的始終,深知其威力。
他遂對其弟兄大行禁锢(當然也是因為有露出貪心的),但吳蜀未滅,還要用人打仗,功高者遂一步步又成了權臣(曆史很快繞了一圈)。
後面的事情不用多說了,司馬昭效魏武,稱晉王,告訴曹奂禅位給司馬炎。
司馬炎記住了曹魏的教訓,大封宗親,讓其占地大,握權實,以為這回好了。
但王爺們終不能安分老實,很快又開始調皮搗蛋,撞得頭破血流。
魏跑了個小圈,晉跑了個稍大的圈,都沒能跑出去。
二,王業與霸業
我認為中國的封建分權制度并不一定必然要過度到郡縣集權專制制度。
在封建分權制度和郡縣集權專制制度之間存在很長一段時間的霸權形态應值得我們留意。
春秋時期,王權旁落,齊桓公、晉文公等相繼打着勤王的旗号起而稱霸,他們數次會盟諸侯,自為盟主,立下戮力周室、以讨不臣的盟約,周王自感權輕,也正視了這一現狀,賜盟主王命以号令天下。
齊桓、晉文幾乎可以把這種諸侯削弱王權的形态立成制度了,但卻讓它遺憾地擦肩而過。
東漢末年,霸權形态再次出現,曹操挾天子而為霸主。
曹操數次談及桓文以大事小的事情,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以大替小。
我們常為我們先人作出的領先于世界的貢獻感到驕傲自豪,但又深為其停滞落伍惋惜不已。
我們最早發明了火藥,但為他人做成船堅炮利。
我們最早出現了貴族勝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