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其為英雄也!然備三番辭之,為何?劉備之辭徐州,為真辭耶?為假辭耶?若為真辭,則劉璋之益州且奪之,而陶慊之徐州反讓之,何也?吾以為:“辭之愈力,則受之愈穩也!”大英雄人,往往有此算計,人自不知耳!然徐州“地勢陸通,骁騎所騁”,玄德深知“今日得徐州,操後旬必來争,雖以萬人守之,鋒當懷憂”呂布為一反複小人,劉備又何嘗不知?然備亦收布,何也?非為仗義援手,實乃借收呂布,以為犄角也。
亦逼布另投他人,為己之敵也。
而其初不殺呂布,而後殺呂布,何也?玄德初不殺呂布,留其以為操敵也。
後白門樓權斬呂布,恐其為操翼也。
又或曰:“布之殺丁原、董卓,何不使操留布,以為圖操之地?然布亦是布,操又豈是丁原、董卓之輩可比乎?操若不殺布,則必用布。
用布則必防布,既能以利厚結之,而使為我用;又能以術牢籠之,而使不為我害,是為虎添翼也。
操之周密,不似丁、董之疏虞。
玄德其見及此乎?
劉備之智,又顯于曹、袁、呂三者之間矣!其初屯徐州,呂布奪之。
備投呂布,以求自保。
此以退為進,進身之道也。
後投曹操,借操之力反擊布。
曹操者,英雄也。
何嘗不知備之借力打力之道?然操之忌備深矣、忌布亦深矣,方其相合,則私為之又構以離之。
乃其既離,又以未及攻之而姑使合之。
乃陽合之,而又私相囑以欲其終離之。
初則為二虎争食之謀,繼又為驅虎吞狼之計,末更為掘坑待虎之策。
種種不懷好意,呂布不知而為其所弄,劉備卻知之而權且應命。
然備何以不明示之?乃其時不得勢耳!操心中步步欲害玄德,而外面亦處處保護玄德;乃玄德心中亦步步提防曹操,而外面亦處處逢迎曹操。
兩雄相遇,兩智相對,而玄德之雄,玄德之智終高于操也!
劉備之于曹操,初與之為交,而後與之為仇者也;劉備之于袁紹,初于之為敵,而後托之為援者也;劉備之于呂布,初與之為敵,而後與之為交,既與之為交,而又與之為敵者也。
或曰:“劉備早托呂布,後投曹操,又歸袁紹,再依劉表。
如此反複無常,猶如呂布一般。
”吾以為:“不然!布之反複,在為利耳;備之颠沛,迫于勢耳!”看劉備創業之艱,歎其為君,殆在旅之六、五雲!
操以備之得荊州,如龍之得水,此其視備為一龍也。
然備不以荊州為水,而以孔明為水也。
前番數年奔走,未得寸地,今番卻以荊州為其家也,何故也?蓋因有卧龍也。
備既為一龍,又增孔明為一龍,是以二龍也。
既有二龍,又何不得一荊州之水養之?觀馬良請表劉琦為荊州牧,以安衆心,可見荊州之人未忘劉表。
其從曹操者,迫于勢耳,使玄德于劉表托孤之日,而遂自取亡之,則人心必不附。
人心不附,則曹操來迫,而内變必作。
故玄德之遲于取荊州,未為失算矣。
或曰:“備取荊州不于劉表在時,卻奪其身後,豈非君子所為?”吾以為:“不然!玄德取荊州于劉表病危之時,則不正,取荊州于劉琮僭立之後,則無不正也。
況荊州實取于曹、孫之手,有何不可?”荊州者,大漢之荊州,而非劉表之荊州也。
非劉表之荊州,何必劉表之子方可有?即以為劉表之荊州,而劉表之子可有,劉表同宗之弟又何不可有?
又論取川之事,取川者,玄德之心也。
然乘劉璋之來迎之而襲殺之,以奪其地,不足以報西川人之心。
此玄德之所以不欲為之。
而後徐圖之,乃為玄德性慢是有斟酌也。
或曰:“荊州之人,既未忘劉表、益州之人,豈其不念劉璋?玄德不背劉表于死後,而獨可奪劉璋于生前,其何故耳?”吾以為:“荊州者,東吳之所以争也,宜權借劉琦以謝東吳;益州則非張魯之所敢争也,不必存劉璋以謝張魯。
當曹操習戰玄武之時,未嘗須臾忘荊州也,外患既迫,我何能猝定荊州之人心而自消其内猶?及曹操既破張魯之後,勢未暇遽窺益州也。
外患尚遲,則我可徐撫益州之人心而戢其内變。
是以荊州之事,不得以益州之事律之。
吾欲再談白帝托孤之事。
觀此處之玄德,吾心深服之。
無怪乎其高居廟堂之上,受百官之朝拜。
觀其謂孔明之語:“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國,終成大事。
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為成都之主。
”吾初觀此語,感備之仁也;後觀此語,歎備之雄也!其欲使孔明為曹丕之所為,則其義之所必不敢出,必不忍出者也。
知其必不敢,必不忍,而故令之聞此言,則其輔太子之心愈不得不肅矣。
則其聽孔明,敬孔明之意愈不得不肅矣!或曰:“孔明忠心事劉,備出此言,豈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吾以為:“不然!昔孔明出山,乃感玄德之誠。
待備成大業,其心早歸田園。
玄德此語,教孔明不得歸隆中也!”又有言曰:“孔明若如此,因何其初助備?”吾以為:“初出茅廬,乃酬三顧之恩。
後歸田園,乃其心之本意也。
然備托孤之語,令人感激。
孔明之留,乃念托孤之重也。
玄德此語,實乃高明。
”君子觀此,益歎玄德之智乎?
或曰:“如此觀之,當謂劉備之虛僞、狡詐也。
”吾以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