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設疑:末尾既說明“一笑”,分明是開玩笑的注腳,何得固執?可是,如果是“堂兄弟”或是什麼“很親的”男性“族人”,竟會以愛人、妻子的關系相比,而且自居女性,這樣的“玩笑”,倒是不算不稀奇的事。
二、且亦可知其人似即與钗、颦同等地位,而非次要的人物。
又如同回,寶玉忘情而說出“多情小姐同鴛帳”,黛玉登時撂下臉來,旁批雲:
我也要惱。
凡此等處,如果不是與世俗惡劣貧嘴賤舌的批同流,那他原意就該是說:“我若彼時聽見這樣非禮的話,也一定得惱。
”那也就又是個女子聲口。
像女子口氣的,也不止這一種玩笑式的批,十分嚴肅的語氣更多,再舉數例如下:
一、“甲戌本”第一回回前引語雲:
此書開卷第一回也。
作者自雲“……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然閨閣中本自曆曆有人,萬不可因我不肖,則一并使其泯滅也。
……故曰‘風塵懷閨秀’”,乃是第一回提綱正義也。
開卷即雲“風塵懷閨秀”,則知作者本意原為記述當日閨友閨情。
此似即作者對一女子所言,而女子記之的口氣,随後即有标題詩雲:
謾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
則“紅袖”可以即是該女子。
二、“戚本”第六回前題詩雲:
風流真假一般看,借貸親疏觸眼酸。
總是幻情無了處,銀燈挑盡淚漫漫。
曰“銀燈”挑盡,照常例,該是女子聲口。
三、“甲戌本”第五回寫到“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淨女兒之境?”眉批雲:
奇筆摅奇文。
作書者視女兒珍貴之至。
不知今時女兒可知?餘為作者癡心一哭——又為近之自棄自敗之女兒一恨!
又“幽微靈秀地”聯文之下,即批:
女兒之心,女兒之境。
我覺得這顯然都是女性感觸會心之語。
此類尚有,不再備列。
四、“甲戌本”第二十六回寫到黛玉“越想越傷感,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牆角邊花蔭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
旁批:
可憐殺!可疼殺!——餘亦淚下。
第二十七回《葬花吟》上眉批雲:
餘讀《葬花吟》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兩忘。
凡此,都分明是女性體會女性的感情,不然便很可怪了。
“甲戌本”在第二回裡有一旁批:
先為甯榮諸人當頭一喝,卻是為餘一喝!
是此人并不在甯榮之數,我想也許《石頭記》裡根本沒有運用這個藝術原型?但至四十八回一雙行夾批分明說:
故“紅樓夢”也。
餘今批評,亦在夢中。
特為“夢”中之人,特作此一大夢也。
——脂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