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強大魅力的藝術迷宮——不靠誤會取巧,不靠誕妄情節——借用某種模式,又不落入某種模式——善于設置懸念,借轉折提出懸念——複式懸念,環環相套——虛虛實實,撲朔迷離——奇峰突轉,敢用險筆——出人意外,在人意中——《西遊記》和卡夫卡《變形記》的啟示讀金庸的許多作品,我們都有一種相同的經驗:拿起來就放不下,總想一口氣看完,有時簡直到了廢寝忘食、通宵達旦、欲罷不能的地步。
他的小說沒有看了頭就知道尾的毛病。
情節曲折,波瀾疊起,層層遞進,變幻莫測,猶如精神的磁石,藝術的迷宮,具有吸引讀者的強大魅力。
金庸既不重複别人,也不重複自己,他創作的15部小說,就情節設計而言,沒有多少雷同的地方。
這同樣非常難能可貴。
金庸小說情節如此引人入勝的秘密何在?
有人認為,金庸武俠小說吸引人,是因為故事情節特别神奇。
這種看法并不确切。
武俠小說當然會有許多神奇的情節,但在武俠小說當中,金庸的故事情節遠不是最神異的。
金庸小說既沒有還珠樓主作品裡的劍仙鬥法、口吐白光,也沒有平江不肖生作品裡的呼風喚雨、役鬼驅神。
與過去的武俠小說相比,金庸小說情節要平實得多,神魔色彩少得多,最神異的也隻是黑風雙煞練的“九陰白骨爪”和任我行吸取别人内氣的“吸星大法”之類。
顯然,金庸并沒有把他超常豐富的藝術想象力運用到誕妄情節的設計上。
另外,金庸小說也不依靠誤會之類取巧的辦法來支撐自己的情節。
像雙胞胎,兩人容貌相似,因此造成誤會,金庸偶爾也用(《射雕英雄傳》裡有真假裘千仞,《俠客行》裡有石中玉、石破天),但絕不靠這種方法來支撐作品情節的主要骨架。
金庸自己在《俠客行》的《後記》中說:“由于兩個人相貌相似,因而引起種種誤會,這種古老的傳奇故事,決不能成為小說的堅實結構。
雖然莎士比亞也曾一再使用孿生兄弟、孿生姊妹的題材,但那些作品都不是他最好的戲劇。
在《俠客行》這部小說中,我所想寫的,主要是石清夫婦愛憐兒子的感情,所以石破天和石中玉相貌相似,并不是重心之所在。
”(1)可見,金庸在情節構思上不想走捷徑。
那麼,金庸小說能夠吸引人,抓住人,靠的是什麼呢?我認為,靠的是藝術想象的大膽、豐富而又合理,情節組織的緊湊、曲折而又嚴密。
也就是說,他靠的是藝術本身。
金庸确實是設計情節的好手。
他的小說情節有以下長處和特點。
一曰跳出模式,不拘一格
一般武俠小說總有一套模式化的東西:人物分成兩類,一類是正義的英雄,滿身正氣,另一類則是邪惡的化身,陰險奸邪;而總體模式是“邪不壓正”:惡人雖有武功很高的,但最後總要被正義力量所消滅。
這種小說看多了,是會倒胃口,使人厭倦的。
金庸小說突破了這一種框子。
《雪山飛狐》和《飛狐外傳》中,那個武藝高強、大義凜然的英雄胡一刀,恰恰中了小人暗算,冤枉地把性命丢在被塗了毒的刀上;而那個最缺德的田歸農,偏偏生就了一副英俊的外貌,害得苗人鳳的妻子為他着迷,跟着他私奔。
《射雕英雄傳》裡那個邪惡狠毒的歐陽鋒,并沒有被代表正義方面的九指神丐洪七公所戰勝,反而使計重傷了洪七公,直到最後第二次華山比武中,還以反常、怪異的武功,打得洪七公、黃藥師無法對付。
書裡其他一些重要的壞人,像歐陽克、楊康,也都不是被正義力量所消滅,而是死于壞人們自己手中——
歐陽克死在楊康之手,而楊康又死在歐陽鋒之手。
郭靖的師父們——仗義行俠、非常正派的江南七怪,反而七人中有六人全都被壞人所殺害。
這都是小說審美觀念不一般化的地方。
作者把故事鑲嵌在曆史的大背景上來寫,寫出曆史有它非常嚴酷的一面——并不按照任何善良人的善良願望去發展。
成吉思汗窮兵黩武,常常殘暴地整城整城地屠殺百姓;他還逼郭靖去攻打宋朝,迫使郭靖的母親當場自殺。
可就是這樣一位并不代表正義方面的成吉思汗,畢竟取得了勝利,建立了空前規模的蒙古大帝國。
而郭靖這樣的平民,雖然盡了最大努力也無法挽救大局。
同樣,完顔洪烈狡詐狠毒,卻在很長時期内一直得勢。
這些都增強了《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的曲折性與悲壯性,使小說帶上了一種悲劇氣氛。
金庸是注意研究小說的情節模式的。
但他研究模式是為了跳出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