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推陳出新。
模式畢竟隻是外在的現成形式,金庸更看重的是内在的生活情理。
他在《韋小寶這小家夥》一文中說過:“西洋戲劇的研究者分析,戲劇與小說的情節,基本上隻有三十六種。
也可以說,人生的戲劇很難越得出這三十六種變型。
然而過去已有千千萬萬種戲劇與小說寫了出來,今後仍會有千千萬萬種新的戲劇上演,有千千萬萬種小說發表。
人們并不會因情節的重複而感到厭倦。
因為戲劇與小說中人物的個性并不相同。
當然,作者表現的方式和手法也各有不同。
”(2)
武俠小說作為通俗小說的一種,有它自己的叙事模式。
最常見的是“複仇模式”和“搶寶模式”。
所謂“複仇模式”,就是正派人物突然遇上一場滅門慘禍,然後遺孤刻苦學藝,掌握高強武功之後尋訪仇人,實現報仇雪恨的願望。
曲折一點的,又加上報仇過程中主人公愛上了仇人的兒女或徒弟。
所謂“搶寶模式”,這“寶”可能是财富,也可能是極厲害的兵器或武學典籍,還可能是靈丹妙藥之類。
另外再有“伏魔”或“争雄”模式:武林中一股邪惡勢力崛起,屢屢殘害正派人物,大有稱霸江湖之勢,英雄主人公充當盟主,率領群雄與邪派決戰取勝。
還有一種是“抗暴模式”,即主持正義,抵抗暴政,反對侵淩弱小。
金庸小說裡,大體上這幾種模式都有。
像《碧血劍》,就是寫袁承志為他父親袁崇煥複仇,還隐伏着金蛇郎君複仇的副線。
像《連城訣》和《倚天屠龍記》,就以“搶寶模式”為主。
像《笑傲江湖》,近于“伏魔模式”。
像最早的《書劍恩仇錄》以反異族統治為背景,接近“抗暴模式”。
金庸的高明之處在于借用某種模式,又不簡單落入某種模式。
他總是不斷變換,盡可能不讓模式捆住自己手腳,經常把武俠小說的不同模式綜合起來運用,甚至還吸取偵探小說、推理小說或言情小說的某些模式(例如“情變模式”)用到自己的武俠小說中。
即使早年寫的《射雕英雄傳》,也是綜合了多種模式,兼取不同的長處。
像郭嘯天、楊鐵心兩家家破人亡,他們的孩子郭靖、楊康長大了要報仇,應該算“複仇模式”吧。
但中間插入郭靖、楊康分别由江南七怪和長春子丘處機教習武功,約定十八年後比武決勝,作為故事的主要線索,又展現了各幫各派武林人物的神奇功夫以及他們之間為争奪《武穆遺書》和《九陰真經》展開的鬥争。
這就突破了“複仇模式”,又像是“争雄”、“抗暴”和“搶寶”了。
至于“江南七怪”六人遭害之謎的揭破,更有點偵探推理小說的味道。
《神雕俠侶》集中寫楊過的曲折成長道路,以及他與小龍女之間誓死不渝的愛情故事,卻也貫穿了争奪所謂《玉女心經》、《九陽真經》之類武功秘籍的情節,而且放在抗元抗暴的背景上,也是多種模式都有。
作者真正注意的不是模式,而是人物性格。
故事線索和情節焦點,都是從人物性格着眼來設置的。
金庸曾說:“我個人寫武俠小說的理想是塑造人物。
..我構思的時候,亦是以主角為中心,先想幾個主要人物的個性是如何,情節也是配合主角的個性,這個人有怎樣的性格,才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3)因而,這些情節在自己的範圍内比較堅實,經得住推敲。
而且越到後來,小說情節的設計也越加嚴整和圓熟。
二曰複式懸念,環環相套
小說,尤其以故事擅長的武俠偵探類小說,都要設置和利用懸念。
然而其間成就的高低上下,卻不可以道裡計。
中國古典小說常用懸念,但較多用在兩回之間或故事中間,這與說書人吊聽衆胃口有關。
金庸的懸念是近代小說家的用法:不僅用在故事中間,更用在小說開頭。
《俠客行》、《天龍八部》都是一開頭就進入矛盾,令人關切。
《笑傲江湖》更是一上來就有異常緊張的場面:福威镖局的少爺林平之與人鬥毆,在被迫無奈殺死一個姓餘的四川人之後,當夜,镖局裡就不斷死人,一個個镖師被人殺死,而且全身沒有一點傷痕。
全镖局竟接連死了二十多人。
敵人在地上寫血字:“出門十步者死!”一片恐怖氣氛。
總镖頭林震南解剖死者屍體,才發現對手原來是青城派高手,使用了很厲害的“摧心掌”:能在不傷皮膚外表的情況下,把心髒震成許多碎片。
林震南夫婦在這種情況下隻得棄家外逃,很快就被青城派抓了起來,隻剩下少爺林平之被人救出後逃走。
小說第一章就擺出了一大堆懸念:林家镖局這種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