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的愛戀,種種複雜因素的制約和不同性格間的沖突,終于導緻一個出人意外的結局:慕容複為逼迫段正淳同意傳位給義父延慶太子以實現自己的野心,先後殺了段的情婦阮星竹、秦紅棉、甘寶寶,進而造成段正淳以及另一情婦王夫人、妃子刀白鳳的痛苦殉情,段譽的身世也因之大白于天下,然而慕容複想奪大理國王位的狼子野心卻也徹底暴露,連幾員家将也唾棄了他。
這個舞台上可以說好戲連場:既有王夫人主演的别出心裁的掃除情敵戲,也有段正淳夫婦連同王夫人自己上演的凄豔浪漫的相繼殉情戲,還有慕容複演出的尚未登基先殺忠良的認賊作父戲,段譽蒙在鼓裡卻又不得不參與的生父仇人戲。
讀完金庸仿佛一口氣寫下的這四五十頁文字,一些大出意料的事紛至沓來,讀者的感受也如段譽一樣,感到“霹靂一個接着一個,隻..驚得目瞪口呆”(3)。
即使真是舞台劇,也不大容易像金庸小說這樣寫得戲劇矛盾如此集中,悲劇性又如此強烈的。
第二種,小說場面像舞台那樣固定不變,然而作為演員的那些人物自己的表演很少,他們主要在講述别人的故事。
這就是《雪山飛狐》中玉筆峰前廳的那個場面。
小說從33頁起,尤其從63頁(均據香港明河社版)起,就讓書中人物作為見證人共同來說故事,你說一陣,我說一陣,合起來就成為胡一刀、苗人鳳兩位豪傑相互交往、相互傾心,最後卻落個悲劇結局的完整情節。
這是将說故事與戲劇的方式結合起來,借“一天”表現一百多年(小說交代,這一天是乾隆四十五年三月十五日,距離李自成兵敗九宮山已一百幾十年),寫得相當别緻。
作者不是讓英雄人物自己去行動,而是一切借助于旁觀者之口。
用這種方法寫人物很容易平面化,可以說是吃力不讨好的,但金庸卻運用得很成功。
小說全是粗筆勾勒,猶如刀劈斧削,對胡一刀與苗人鳳兩個人物的刻畫十分有力。
也有人說這是金庸學日本電影《羅生門》(由芥川龍之介原作小說改編),因為那個電影裡三個人講故事,講同一件事,不過講法不同。
我曾就此請教過金庸,金庸說他不是從《羅生門》學,而是從《天方夜譚》那種講故事的方法受到啟發,加上了一些戲劇的成分。
第三種,更為别開生面的是,作者将小說場面變成的舞台分隔成兩半,大半在明處,小半在暗處。
舞台明處展現的多種人物、多條線索、多重矛盾,不但能呈現在讀者面前,而且也呈現在舞台暗處的特定人物面前,甚至作者就通過這特定人物的眼睛和耳朵,來描繪舞台明處所發生的一切。
《射雕英雄傳》第二十四回郭靖和黃蓉在牛家村“密室療傷”的幾天,黃蓉借隐蔽的小窗口觀察外面的動靜,就是這樣寫成的。
這種寫法的好處,是可以虛寫一部分情節,使小說結構顯得更為集中,故事容量也能大為增加。
像黃蓉、郭靖兩人通過小孔向外張望,就看到了各色人物你來我往到店裡活動的種種戲劇性場面:先是完顔洪烈、歐陽鋒、楊康、彭連虎、侯通海等從南宋皇宮盜到石匣,以為《武穆遺書》已經到手時的得意洋洋,後來發現石匣竟空空如也時的目瞪口呆;接着,已經明白自己身世的楊康,有機會刺殺完顔洪烈,卻反而脫下自己衣服為他披蓋禦寒,對他關懷備至;當夜重進皇宮盜寶的人狼狽逃回,侯通海竟被戴着臉譜的人割了耳朵,沙通天的衣服被人撕得粉碎,靈智上人雙手給鐵鍊反縛在背後,梁子翁滿頭白發給人拔得精光——讀者通過黃蓉的眼睛,知道了皇宮裡打鬥的結果;這就節省下許多筆墨。
再下面,歐陽克企圖污辱程瑤迦、穆念慈,被楊康進來瞧見,就鑽到桌下趁歐陽克不備之時,從下腹部刺殺了他。
以後,楊康又和丐幫八袋弟子拉上關系,為此後故事發展準備了伏線。
這些都被郭靖、黃蓉看在眼裡,避免了作者再另作交代。
就這樣,傻姑的小店成了一個熱鬧的戲劇舞台,一場場悲喜劇、一場場文武鬥都在這裡演出。
類似的手法,還有《笑傲江湖》第二章林平之化裝成駝背,坐在衡山一家茶館裡看各色客人進進出出的場面,他在那裡偷聽各幫派人物海闊天空地談話,掌握了許多信息。
舞台雖未劃成兩半,性質卻是相同的。
還可以舉《射雕英雄傳》裡鐵槍廟那個特定場面(4),黃蓉通過與傻姑、歐陽鋒、楊康的對話,揭開江南六怪在桃花島被害之謎(頗有推理影片的味道),還點出歐陽克之死與楊康的關系,這也是戲劇式的,而且是把舞台劃分為明與暗兩部分:暗的部分藏着瞎子柯鎮惡,黃蓉很多話實際上是說給柯鎮惡聽的,目的在消除柯心中的誤解。
小說這部分寫得非常巧妙,這同樣得力于戲劇的功夫。
第四種,作者将有些人和事放到後台作暗場處理。
像《書劍恩仇錄》中,文泰來負傷躺在車上,他的妻子将她看到的外面打鬥的景象介紹給文泰來聽。
這是通過一個在場人物的眼睛和嘴巴來做暗場處理,避免了有些人物正式出場,既節省了筆墨,小說的結構手法也多樣化了,不單調了。
《碧血劍》裡,少年袁承志等人和老虎搏鬥,也是通過室内楊鵬的聽覺來寫的。
書中有這樣一段描述:隻聽得門外那姓倪的■喝聲、虎嘯聲、鋼叉上鐵環的嗆啷聲、疾風聲、樹枝堕地聲,響成一片,偶然還夾着小牧童清脆的呼叫聲,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