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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的“内功”:新文學根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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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力,類似于沈從文。

    金庸小說因為取曆史做背景,必須和過去年代的氣氛協調,必須避免太現代化的詞語。

    他在《射雕英雄傳》的《後記》中說:“我所設法避免的,隻是一般太現代化的詞語,如‘思考’、‘動機’、‘問題’、‘影響’、‘目的’、‘廣泛’等等。

    ‘所以’用‘因此’或‘是以’代替,‘普通’用‘尋常’代替,‘速度’用‘快慢’代替,‘現在’用‘現今’、‘現下’、‘目下’、‘眼前’、‘此刻’、‘方今’代替等等。

    ”但除了這些,金庸小說語言的神韻還是新文學的,早年作品更清楚地顯露出這種痕迹;尤其是《白馬嘯西風》和《飛狐外傳》,可以說就是采用新文學語言寫成的,《飛狐外傳》則到後來才“改寫了太新文藝腔的,類似外國語文法的句子”(8)。

     所以總體上看,金庸從新文學語言吸取了大量營養,才造就了他出色的富有表現力的叙事語言。

    舉例說,《射雕英雄傳》第一回是這樣開頭的: 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休的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

     江畔一排數十株烏桕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

    村前村後的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加了幾分蕭索。

    兩株大松樹下圍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幾個小孩,正自聚精會神地聽着一個瘦削的老者說話。

     過去的俠義小說會這樣開頭嗎?不會。

    這完全是新文學的寫法,語言也是新文學的語言,隻是稍稍變文了一點而已(“浩浩江水”、“東流入海”、“斜陽映照”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不說入秋季節而說陰曆的“八月天時”,從計時方法一下子點出這是中國古代;不說杭州而說“臨安”,從地名稱呼一下子點出故事發生在南宋年間;短短一段文字,把錢塘江邊的地理環境,南宋年間的曆史氣氛,當地人愛聽說書的風俗人情,到中秋前後的自然景色,都簡潔動人地寫了出來,多麼富有表現力!看似平淡,其實很經得住咀嚼品嘗,這就是新文學語言的魅力! 再看《俠客行》第六章,丁不三和他的孫女丁珰救出石破天後撐小船回家,作者寫了這樣一段文字: 小河如青緞帶子般,在月色下閃閃發光,丁珰竹篙刺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漣漪,小船在青緞上平平滑了過去。

    有時河旁水草擦上船舷,發出低語般的沙沙聲,岸上柳枝垂了下來,拂過丁珰和石破天的頭發,像是柔軟的手掌撫摸他二人頭頂。

    良夜寂寂,花香幽幽,石破天隻當是又入了夢境。

    (9) 這也是地道的新文學的寫景文字。

    如果說有不同的話,是它比一般新文學作品寫得更優美。

    也許我孤陋寡聞,我在許多新文學作品中還沒有讀到過這樣優美而富有感染力的文字。

    一個“小河如青緞帶子般在月色下閃閃發光” 的意象,就把不少新文學作品比下去了。

    足見金庸本人的新文學修養和才華之高! 金庸小說在人物語言方面的長處,是能緊扣住特定人物的性格、經曆以及特定的語境。

    這也是綜合了包括“五四”新文學在内的藝術經驗的。

    一些江湖人物的口語,用得尤其成功。

    《射雕英雄傳》第一回中,當楊鐵心妻子暈倒在地,丘處機為她診脈後笑道:“尊夫人有喜啦!”楊鐵心問:“當真?” 丘處機說:“貧道生平所學,足以自慰的隻有三件。

    第一是醫道,煉丹不成,于藥石倒因此所知不少。

    第二是做幾首歪詩。

    第三才是這幾手三腳貓的武藝。

    ”說得謙虛得體,很有分量,又很貼合人物身份。

    第十八回黃藥師聽女兒黃蓉說曾經拜洪七公為師後,非常高興,說:“七兄青眼有加,兄弟感激不盡,隻是小女胡鬧頑皮,還盼七兄多加管教。

    ”說着深深一揖。

    洪七公笑道:“藥兄家傳武學,博大精深,這小妮子一輩子也學不了,又怎用得着我來多事?不瞞你說,我收她為徒,其志在于吃白食,騙她時時燒些好菜給我吃,你也不用謝我。

    ”說着兩人相對大笑。

    這段對話,既符合黃藥師與神丐洪七公兩位武功大宗師的身份和情誼,也顯示他們各自的性格(洪七公性格風趣,又确實嘴饞貪吃)。

    又如歐陽克在傻姑店中抓住陸冠英并且調戲他妻子程瑤迦時,就完全是一派流氓的無恥口吻,他說:“昨晚你兩個成親,我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

    洞房花燭,竟不寬衣解帶,天下沒這般的夫妻。

    你連新娘子也不會做,我來教你。

    你把全身衣裳脫個幹淨。

    隻要剩下一絲半縷,我立時送你丈夫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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