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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金庸的第二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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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禅,他驚怒一瞬即逝,雖敗也極力保持風度。

    而且,他始終不心死,仍圖謀他日卷土重來。

    左冷禅是個可怕亦是可憫的人物。

     向問天 &ldquo天王老子&rdquo這個外号,再居傲霸道沒有了。

    曲洋、向問天兩個魔教長老,一左使,一右使,都是頂尖人物。

    向問天身材高大、面貌清瘦,一身白衣,重重敵人圍困之中,猶不動聲色,冷然涼亭獨立,單是這個形象,已值十二分。

     在接着的群鬥、突圍、殺敵場面,金庸把向問天的神威凜凜描寫得淋漓盡緻,其實,金庸頗喜歡用以寡敵衆的場面烘托出一個人物的神威,向問天被魔教正教合起來圍困的情節,令人想起喬峰聚賢莊之鬥,本來喬峰不必現身聚賢莊,而向問天涼亭受困,細想也未必完全合情理,但是兩段情節都收到大大突出了主人公不凡氣勢的效果,在讀者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基本相同的場面,同樣氣勢如虹,聚賢莊的氣氛是慘烈悲壯,向問天突圍的氣氛是詭奇懸疑;喬峰表現的個性是豪邁正義,向問天的豪邁中則透着兇狠不馴,他和令狐沖逃到深谷之中,饑餓起來,竟要找死人吃了充饑,真是駭人。

     喬峰聚賢莊之役的一個後果是與阿朱結為伴侶,向問天被圍,一場惡鬥之後結交了&ldquo手中無劍&rdquo,卻聲言要&ldquo拔刀相助&rdquo的令狐沖。

    他與令狐沖結義,反映了他重義氣、賞識有義氣的血性漢子,但是否同時也有利用令狐沖的成分,那就很難說了。

     向問天是個城府極深而懂得利用人心理弱點的人,他布下密謀,到梅莊救任我行脫離囚牢,令人不能不佩服,但也令人感到心寒,與這樣老謀深算的人交朋友,未必會是很輕松的事。

     向問天是個出色人物,但是在梅莊救人一段,他與令狐沖相比,就顯出他品格與氣度的卑下了。

    令狐沖處處待人以誠,向問天處處窺探怎樣擺布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求達到自己的目的,像江南四友那樣的人的死活,他無暇考慮,就算結義兄弟,總之委屈得到補償,他便算是公道,雖然不能說他不對,但始終不是味道。

     向問天與令狐沖之間的基本分别是他們的宗旨不同。

    向問天要用手段,不能百分之一百誠信待人,因為他有目的要達到。

    令狐沖也有很渴望得到的東西,例如得師父把他重列門牆、例如救自己的命,但若要用違反他的原則的手段才可以得到,那他就甯願放棄。

     所以,令狐沖不反對權力,但若要用違反原則的手段得到,他想也不會想,自然反對。

    向問天則不然,權力對他十分重要。

    他勸令狐沖加入魔教,與任我行三人稱兄道弟,聯手比肩,令狐沖心戀師門不肯,他就勸他說:&ldquo事在人為,正派中固然有好人,何嘗沒有卑鄙奸惡之徒?魔教中壞人确是不少,但等咱們三人掌了大權,好好整頓一番,将那些作惡多端的敗類給清除了,豈不教江湖上豪傑之士揚眉吐氣?&rdquo 後來,他又再勸令狐沖說:&ldquo你若入了本教,他日教主的繼承人非你莫屬。

    就算你嫌日月神教的聲名不好,難道不能在你手中力加整頓,為天下人造福麼?&rdquo 向問天這番說話,其意甚誠,顯然,他救出任我行謀求奪回權力,正是為了這一番抱負,并不是出于個人野心,希望&ldquo千秋萬載,一統江湖&rdquo,完成霸業。

     為了良善的目标、崇高的理想,是不是可以使用卑鄙的手段?這個問題,相信每個人的答案不同,亦未必隻有&ldquo是&rdquo、&ldquo不是&rdquo兩個答案,有些人認為,要看目标是什麼、手段卑鄙到什麼地步。

    但以令狐沖的個性,違反世俗禮教的事可以做,别人的褒貶可以不理,但違反原則的手段是絕不可以接受的,甯可不要性命,也不可以向威脅自己的人屈服,至于造福人群,他不相信自己有那個本事。

     向問天相信自己有那個本事,所以他認為應該忍辱負重。

     的确,有他在其中守護,任我行當權後的專橫有所折衷,但是進一步的&ldquo好好整頓一番&rdquo、&ldquo造福人類&rdquo,誰知假以時日,向問天會變成怎樣? 劉正風 《笑傲江湖》一開始便一個高潮緊接着另一個高潮,每個高潮都對全書發展有重大關系。

    劉正風金盆洗手正是其中的一個高潮。

     劉正風其人個性沒有多大的重要性;金盆洗手是個寓言故事,說一個身分極高的正派高手,與一個魔教長老因在音樂上意味相投,結為莫逆,問題是,若是正邪不兩立,世人應否容許這兩人之間有私人友誼? 金庸的答案是,世俗不容許這兩人之間有私人友誼,因為以世俗的眼光看,首先就不能相信有人可以因音樂上的愛好而忘記門派之别,互相結交;其次,正派中人無論如何不會相信魔教的人會有誠意,邪教長老結交正派高手,必然懷着陰謀;其三,就算真的有誠意也不應接受,音樂是小事,正邪不兩立是大事,因私交而忘卻門派,豈非因小失大? 三個理由中,最難解答是第三個。

    劉正風為曲洋辯護,他說:&ldquo曲大哥雖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的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霧月的襟懷&rdquo,是個&ldquo君子&rdquo。

    這個答案,衆人隻是将信将疑。

     但即使接受這個答案,第一第二個理由可以克服,第三個理由仍然存在。

    如果把第三個理由不狹窄地視為門派之見,而是正邪之間的界定與藝術的價值的互相比較,問題就更難了。

     金庸的立場很明顯,他認為世俗的眼光淺窄,以門派之見否定藝術價值,這些成見,是基于俗人不能領略藝術的最高境界,隻有領略過這種境界的人,才知道在崇高的藝術成就之前,任何派别都變得微不足道。

     可惜的是,以文字表達音樂境域的偉大,畢竟太困難了,即使高明如金庸亦未必能辦到。

    劉正風與曲洋臨死之前,最後琴蕭合奏一次&ldquo笑傲江湖之曲&rdquo,雖然令人感動,但至于傳達音樂的意境,仍是難免隔了一重。

    同時,金庸說的仍是限于門派之别,而不是善惡之分。

    為了藝術是否可以不顧善惡?劉正風與梅莊四友分别在哪裡?這些問題仍是未有答案的。

     曲洋 曲洋所占的篇幅,比劉正風更少,但是這人的個性到底是怎樣,對整個&ldquo金盆洗手&rdquo故事的寓意卻有很大關系。

    假使曲洋真的如劉正風所言,是個有氣度的高潔君子,那麼劉曲之間的矛盾,隻是在于他們不巧屬于敵對的門派,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屬于世代為仇的家族那樣,一旦擺脫了背景,回複自我,便無阻礙,他們的私交造成悲劇,根源在世俗偏見,在于他們擺脫世俗的企圖功敗垂成。

     反過來說,要是曲洋這個魔教長老真的是個邪惡的人,魔教真的是個為非作歹的幫會,那麼劉曲之間基于對音樂愛好的交誼,就變成一個藝術與道德之間的矛盾了。

     金庸顯然無意把曲洋寫成個奸惡的人。

    他仗義救令狐沖,臨危出手救了劉正風;他不願濫殺無辜,不願介人五嶽派的内務,以免增加劉正風的困難;他談吐高雅,他有胸襟氣度。

    他比起自稱&ldquo正派&rdquo的人光明磊落得多。

     但是,曲洋自己又親口對令狐沖說,他為了不服嵇康自稱他死後&ldquo廣陵散從此絕矣&rdquo,連氣掘了二十九座晉以前的古墓,去尋找廣陵散的曲譜,終于在蔡邕的墓裡發現到。

     關于廣陵散的傳說很多,大部分都是浪漫多于真實。

    這個琴譜一直都有流傳,&ldquo從此絕&rdquo的或是嵇康的版本,又或者是他所創的指法。

    據說,嵇康從來不傳授此曲,後來,有門人窺探到他的秘密,原來嵇康彈此曲是慢二弦的,古琴有七弦,一弦最低音,把二弦調慢至與一弦同音,效果特别沉雄,但一弦又稱為&ldquo君弦&rdquo,這樣調弦可說是&ldquo以臣犯君&rdquo,在封建社會,這就是殺頭滅族的罪名了。

     掘人墳墓不像殺人放火那麼傷天害理,但無論如何與劉正風所說的&ldquo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霧月的襟懷&rdquo格格不入,更大的破綻是,曲洋何以投身魔教,又成為長老? 到底他别有苦衷,還是所謂&ldquo魔教&rdquo,本來就不是個為非作歹的幫會? 《笑做江湖》的一個再三出現的主題是:邪正之分不是黑白分明的,正派中有壞人,邪派中有好人,表面好的人可能是壞人,表面壞的人可能是好人,好人有短處,壞人可能有可敬可愛的一面。

     但是,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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