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實在夠強烈了!真像是查清了繡春囊,就可以令賈府家泰人安,富貴萬年!
此後王夫人的舉措有兩點最為失常。
一是她重用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用實際上犧牲王熙鳳的權威與榮府的正常運行秩序的方法向邢夫人讓步,采納了突然襲擊,強行抄檢這一非常措施方案,大大敗壞了毒化了大觀園的安樂氣氛,造成了行政管理上、心理上的失調。
二是她親自出馬,處理從審訊鳳姐到組織抄檢、一直到晴雯等丫環的去留這些具體問題,改變了她一向高高在上,全權委托與信任鳳姐去辦事的狀況。
她可能以為這樣親自動手才能加強抄檢行動的威勢,其實她比鳳姐更不熟悉情況,更主觀剛愎,憑一點先入為主的印象辦事,搞得更是一塌糊塗。
而且,這樣做就更少回旋餘地。
我國長期以來邏輯學不甚發達,人們講話思考不按形式邏輯的起碼規則。
王夫人先斷言繡春囊是賈琏夫婦的,理由是:“……女孩子們是從那裡得來?自然是琏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裡弄來,你們又和氣……”又反證曰:“……除了你們小夫小妻,餘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言之鑿鑿,連“你們和氣”也成了有罪推定的論據。
幸虧鳳姐鐵嘴鋼牙,思路清楚,據理力申,“依炕沿雙膝跪下,含淚訴道”,講了五條理由,顯然比王夫人的論斷更講邏輯。
王夫人一聽,鳳姐的話“大近情理”,便改了口說:“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輕薄至此?不過我氣急了,拿了話激你……”又沒主見,又常有理,實質仍是被邢夫人“将”昏了頭,被繡春囊一個淫字吓酥了膽,自稱是“氣了個死”。
這樣沉不住氣,動辄喪失理智,由她來管事,實不如精明強悍的王熙鳳。
及至王善保家的走來,先讒晴雯,與王夫人一拍即合。
從人事上看,王善保家的屬邢夫人一系,與王夫人并非一宗;從觀念上,卻能共鳴。
王善保家的獻抄檢之策,道理是“想來誰有這個(繡春囊),斷不單隻有這個……那時翻出别的來,自然這個是他的”,一口一個“自然”,語言與王夫人一緻,邏輯之荒唐也與王夫人不相軒轾。
果然王夫人應曰:“這話倒是。
若不如此,斷不能清的清,白的白。
”又出來個“斷”字,二人一個腔調,實在是難姊難妹,一樣的水平。
隻是王夫人是主子,而且是大主子,才沒挨上探春的嘴巴。
綜觀全過程,王夫人的表現可稱“情況不明決心大,辦法不多脾氣惡”!于是先傳晴雯,一見晴雯的樣子便兜頭蓋臉一陣惡言。
作者解釋道:“王夫人原是天真爛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今既真怒火攻心……”詞語上雖然盡量美化軟化淡化,仍顯現出王夫人的特點。
什麼“天真爛漫,出于心臆”,換句話說,王夫人一無經驗,二無頭腦,三無手段,隻不過跟着感覺走,亂發脾氣,語言訛詐,以勢壓人。
折騰了個天翻地覆,仍然是不清不白,要查的一個沒查到,信用襲人而迫害晴雯,更是颠倒黑白,蒙在鼓裡。
她大概至死也不知道襲人如何與寶玉“同領警幻所訓之事”,真是又可笑又可氣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