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我們稱《紅樓夢》是部現實主義的著作大緻是不差的。
因為《紅樓夢》的現實主義突破了中國小說的這裡姑且稱之為“古典主義”吧,盡管大家對這個名詞的看法不見得一緻。
《紅樓夢》以前的小說大體遵循着教化的模式,人有善惡邪正,事有前因後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帶有教化的模式化色彩。
這在小說裡常見,詩歌裡不明顯。
這樣的小說中的許多人物和事件是被提純了的。
比如說一個人性格豪爽講義氣,人物一出來就是豪爽講義氣的,不管是李逵還是張飛。
《紅樓夢》中的大量描寫給人以紀實的感覺,使人感到曹雪芹确實是在寫實,感到他确實有着實在的生活的經驗,甚至帶着自傳的色彩。
吃飯、穿衣、看病、飲酒、行令都是實在的生活。
也有描寫看來沒有擺脫傳統話本的模式,如寫賈雨村與甄士隐手下的丫環嬌杏,嬌杏慧眼識風塵,對賈雨村一笑,賈雨村發達以後娶她為妻。
還有一些描寫顯然有作者虛構的成分,說成寫實則是不可能的。
例如紅樓二尤虛構成分比較多,戲劇性比較強。
《紅樓夢》盡管脍炙人口,但被改編成戲的并不多,改編了的也不甚成功,遠不如三國戲、水浒戲、西遊戲。
水浒戲中大家知道的有《野豬林》《林沖夜奔》《火并王倫》;三國戲就更多了,《群英會》《借東風》《甘露寺》《火燒連營寨》,多得不得了。
紅樓二尤被編成了戲,它的戲劇性較強,虛構的色彩濃,有不少細節描寫失真。
如尤二姐吞金自盡,許多科學家認為吞金不會墜破腸胃而死而且死得那樣快是不可能的,甚至于不會死。
吃一塊金子,如果能咽得下去,它就會排洩出來,不會死的。
我們中國人有金不能吞的概念,當然金也不是食品啦,所以寫了尤二姐吞金。
另外尤二姐的性格也不太可能。
尤二姐在甯國府的時候是很厲害也很潑辣很風騷的一個女人,賈蓉過來開玩笑,尤二姐把一口槟榔噴吐到賈蓉的臉上,這是很不符合行為規範的。
當别人講到王熙鳳如何厲害的時候,她說,我倒要會會她,看她是不是三頭六臂。
這說明尤二姐有一定的社會經驗,對王熙鳳并不怵,話裡含有一種搏殺意識,有一股與人奮鬥其樂無窮的勁頭。
但後來見到王熙鳳呢,變成一個面團了,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連哼一聲都不敢,這變化是戲劇性的。
尤三姐的戲劇性就更強,原是一個浪蕩的瘋丫頭,她和賈蓉、賈珍一起吃飯的時候把他們搞得那麼狼狽,賈蓉賈珍就是不要臉嘛,厚顔,可在某種意義上說尤三姐臉皮比他們還厚,把他倆給“涮”了。
然後尤三姐要嫁給柳湘蓮,一瞬之間變成了《女兒經》所要求的那樣一個淑女,不苟言笑,行不搖裙笑不露齒,各個方面都達到了最高标準,這不符合人物的實際。
尤其是她的自殺,柳湘蓮把鴛鴦雌雄劍贈給她作為定情之物,後來柳湘蓮悔婚退婚,尤三姐一激動,說我把劍給你,順勢往脖子上一抹,立即倒地,死了。
讓人看了覺得不太可能,因為自殺也是不容易的。
“文革”中有人割斷了氣管自殺,原先我以為人割斷氣管會死,其實人死不了,而是在脖子上冒泡兒,三天都不會死。
醫生有時為了搶救病人還要通過割開氣管直接往裡輸氧。
割斷動脈人才會死,人的動脈在什麼地方?如果沒有學過解剖學的話,一刀拉下去,手再一軟,人不會立刻就能死,一小時之内死不了。
柳湘蓮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