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科舉下第後的矜持怨艾,曹雪芹挪用到《紅樓夢》文本裡意思完全轉化了,是用“日邊”喻郡王,“紅杏”喻探春,暗示探春以後将類似“杏元和番”那樣遠适藩王。
《紅樓夢》的傳世抄本大都有署名脂硯齋或畸笏叟的大量批語,盡管對于這兩個署名究竟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究竟是男是女、與曹雪芹有否血緣或婚配(同居)關系,“紅學”界意見尚不能統一,但這批書者與曹雪芹有着極其親近的關系,熟悉甚至卷入了曹家的家世變化,并在一定程度上是曹雪芹寫作《紅樓夢》的“高參”,乃至直接參與了至少是局部的寫作,在這幾點上“紅學”界并無争議。
脂硯齋、畸笏叟的批語在“紅學”界一般統稱“脂批”,“脂批”裡一再出現“三十年”的字樣,如“三十年前事見書于三十年後,今餘想恸血淚盈”。
“讀五件事未完,餘不禁失聲大哭,三十年前作書人在何處耶?”“餘卅年來得遇金剛者亦不少……”“與餘三十年前目睹身親之人,現形于紙上……”不少脂批後面注明了年代幹支,由此可以推算出,“三十年前”大約是公元1728年即雍正六年之前,那是曹氏家族仕途命運的一道分水嶺,雍正六年曹在江甯織造任上被抄家治罪,“家富人甯,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将盡”,“樹倒猢狲散”,從此後如“花落水流紅”,“如花美眷”全都“零落成泥碾作塵”,曹氏四五代艱辛積攢努力擴展的赫赫功名灰飛煙滅,據此,倘曹雪芹借嶽飛的詞句“三十功名塵與土”來一抒心中的憤懑,實在是天知地知自己知,親近者如脂硯齋者知,而其他人很可能被他的狡狯假借所瞞蔽,還以為他隻不過是順手寫下最穩妥也最“大路貨”的熟句哩!
《紅樓夢》的正文裡,也有直接提起年頭論事兒的時候,第七回甯國府焦大醉罵“二十年頭裡的焦大太爺眼裡有誰?”所謂“二十年頭裡”應是書中賈代化襲甯國公且還在世的時候,如再加十年,三十年頭裡,則“太爺”賈演該還活着,焦大小時随“太爺”(原型應為曹雪芹高祖或曾祖)出兵,有從死人堆裡救出主子的功勞。
第四十七回賈母稱“我進了這門子做重孫子媳婦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孫子媳婦了,連頭帶尾五十四年,憑着大驚大險千奇百怪的事,也經了些”,不說“五十”或“五十五”等整數,而精确地說“五十四年”,顯然是因為這個藝術形象的原型确實是有五十四年的婚齡,據周汝昌先生考證,《紅樓夢》從第十八回至第五十四回全寫的是以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為背景的那一年裡的故事(該年農曆四月二十六日交芒種被鄭重寫入到第二十七回裡),則“三十年頭裡”約為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正值康熙第六次南巡,曹雪芹祖父曹寅第四次接駕,曹寅妻李氏當然與丈夫一起正經曆着富貴已極的時期,以李氏為模特的賈母,在書中出現時卻已處于百年詩禮簪纓之族的“末世”了。
凡此種種文字裡,都彌漫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深沉喟歎,如假借“三十功名塵與土”的句子來加以概括,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