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你不就是索引派嗎?我不是索引派。
索引派你也應該尊重。
不能一提索引派就嗤之以鼻。
在20世紀初,像蔡元培這樣的先賢曾經寫過《石頭記索引》,他是索引派的一個代表人物,他認為《紅樓夢》裡充滿了排滿揚漢的符碼。
我認為他也是有自己的學術邏輯的,他也是一家之言,隻是後來贊同的越來越少而已。
不能因為這個認為他就不是學術,這也是“紅學”研究,也得尊重。
這是我的看法,但我不和他一樣去搞索引。
搞索引完全是推測他在影射什麼,有時候完全離開文本,或者根據文本的話他太籠統。
我不一樣,我自己也寫小說,我懂得怎麼将一個生活原型升華為藝術形象,這當中需要度過什麼樣的橋梁,作家在把一個生活原型升華為藝術形象的時候需要什麼樣的思維過程,有時候甚至要經曆非常痛苦的内心掙紮。
我現在要探究的是秦可卿這個藝術形象的生活依據是什麼,生活原型是什麼。
原型研究在世界都是非常得到尊重的一種學問。
不光中國這樣,許多西方國家也一樣,比如說有很多研究列夫·托爾斯泰的,就研究《複活》中聶赫留朵夫的原型就是托爾斯泰本身,他青年時期就是這麼荒唐,瑪絲洛娃也有一個原型,這都是很正常的研究。
所以探究秦可卿原型也是學問。
我們回過頭來看《紅樓夢》第三回,很多人看第三回認為太熱鬧了。
寫林黛玉初進榮國府那簡直熱鬧極了,好看極了。
因為太好看了,有的人對有些文字就不重視了。
比如說林黛玉進了榮國府後到了正房,通過林黛玉的眼睛就看見了一個匾和一副對聯,很多人就一讀而過,不去認真思考,其實都很重要。
現在先看林黛玉所看見的那個匾,她看見的匾是什麼呢?林黛玉擡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着鬥大三個大字是“榮禧堂”。
人物有生活原型,事件也有生活原型,細節也有生活原型。
從生活過渡到藝術的時候都可能有原型,“榮禧堂”這個匾有沒有事件原型呢?實物原型也是有的。
康熙當皇帝的時間是很長的,在位期間他這個人非常的開通,好旅遊。
他六次南巡,南巡當中雖然當地給他修了行宮,也有當地很大的地方官,但他和那些人都不怎麼親熱。
六次之中有四次到了南京之後不住在行宮裡,當然他住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叫作行宮,他住在他的發小曹寅的織造府裡。
織造府這個官很重要但從名分上說卻不是很高,是内務府下的一個機構,管給宮廷做紡織品、做衣料,管這些的。
雖然很重要,但不是不得了,他每次都要去那。
為什麼?就是因為康熙生下來要由奶媽和保母把他養大,這是後來清宮宮廷裡的一個遊戲規則。
他和他親生母親的見面機會很少,他主要是由奶媽、保母來養大,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保母就是孫氏,即曹雪芹祖父的母親。
孫氏是保母,這個保母和我們現在家裡用的保姆不是一回事,保母的母是母親的母。
她是代替母親的角色,這個保母也不是喂奶和伺候他細瑣事情的,而是教他怎麼做人的。
教他怎麼站立,怎麼坐,怎麼躺,怎麼執行禮節,怎麼穿衣服,怎麼誠實,怎麼守信用,是管這個的。
康熙和這個孫氏關系特别好,你想她當保母年齡不會很大,自己也有孩子,恰恰他就有曹寅。
後來又把曹寅選進宮當作康熙的伴讀,就是所謂的陪太子讀書。
當時順治那朝沒有太子,但康熙是重點培養對象,地位相當于太子。
曹寅給他伴讀。
康熙後來即位以後,成為少年天子,曹寅又成為他寶座前的侍衛,貼身侍衛之一,關系非常鐵。
所以康熙就甯願讓曹家去謀這個美差,就是江南織造。
孫氏的丈夫去世了,他讓曹寅繼續來做這個官,曹寅去世後他讓曹寅的兒子曹颙來做這個官,曹颙很快死掉了,按說就絕了,他就非要從曹家的旁支裡過繼一個曹給曹寅的未亡人李氏做養子,再來做江南織造這個官,你說他們多親密呀。
所以康熙到了江南不願意住别的地方,住别的地方不舒服,見到自己最信任的,又是從小一塊玩過的人,他就覺得特親切。
有一次南巡他又住在織造府,孫氏還活着。
康熙見着孫氏後,據文字記載是,“色喜”,滿臉高興,就去扶着孫氏說“此吾家老人也”,這就是我們家的老太太呀,他這麼說話。
而且當時就揮毫寫了三個大字,在一個大匾上就是“萱瑞堂”。
榮禧堂和萱瑞堂是一個從生活到藝術的過程。
榮禧堂的事件原型就是萱瑞堂。
《紅樓夢》第三回寫林黛玉看時,他寫得很準确,因為是皇帝是天子寫的,所以是一塊金匾,“赤金九龍青地大匾”。
然後呢,他又寫些别的。
不接着寫,隔了一些東西,然後再寫,林黛玉又看見一副對聯。
這副對聯他寫得很認真。
是烏木聯牌,用的材料比那個低一級,這上邊不是金字是銀字,“鑲着錾銀的字迹”,是銀字比皇帝矮了一截。
寫的是“座上玑珠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這應該是很平常的一副對聯,但現在我查到了一個史料。
這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