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而且也“暗用”了這個“典故”:——這就是,“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這句回目之所以形成。
當然,到了雪芹筆下,事情就不會是淺薄的模仿,簡單的重複。
他是在啟發觸磕之下再生發新意,借以為小說生色。
在前半部,雪芹除了這句回目,透露了一點鱗爪之外,大約隻有傳本《紅樓夢》第六十四回中微露一點:——大約必是七月,因為瓜果之節,家家都上秋祭的墳,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祭奠,……隻見爐袅殘煙,奠馀玉醴,紫鵑正看着人往裡搬桌子收陳設呢[指瓜果爐鼎等]。
但這回書,文筆不似雪芹,出于另手,因此其情節故事,是否合乎雪芹原意,一時尚難判斷。
八十回書中,對“雙星”一語别無呼應,而雪芹是文心最細,絕無孤筆,絕無閑話,何況大書于回目之中,豈有落空之理?——更何況回目者,大約連不承認《紅樓夢》為雪芹原著者也無法否認“分出章回,纂成目錄”的畢竟還是雪芹吧。
雪芹用此一句,毫無猶豫之迹象(即回目頗有變動,而從諸舊抄本中,略不見此一回目有異文出現過),那麼,“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八個字,總該不是“胡亂”寫下的,或者是無可解釋的。
許多資料說明,這句回目指的是後文寶玉、湘雲最終結為夫婦(參看《紅樓夢新證》頁927—940)。
對這一點,也有不相信的,即不必更論。
但也有相信的,就我所知,就頗不乏人。
不過在這很多相信者當中,大都把“雙星”直接理解為即指寶、湘二人而言。
我覺得這卻還要商榷。
拙見以為,雪芹用此二字的本意,并不是徑指寶、湘,他用的其實還是《長生殿》的“典故”,即雙星是“證合”“绾合”“慫合”之人,其誤會“雙星”為徑指寶、湘的,原因就在于未能明白這是借用昉思的作意。
當然,這不是說寶、湘的绾合人也一定是女仙之流,但很顯然,那是一對夫婦。
在《長生殿》中,織女不甚滿意于李三郎,認為他斷送太真,是一個負義背盟者;經過牽牛的解釋,說明皇迫于事勢,出于巨變,并非本懷,天孫才同意他情有可原,決意為之證合。
寶湘二人所曆的變故之巨,非同尋常,也幾乎是出入生死,而人們議論寶玉,大抵認為他竟娶寶钗,是為負于黛玉,也是背盟之輩,不肯加諒。
绾合者,大約也是“雙星”之一認為寶玉背盟負義,而另一即為之解釋,說明寶玉之忘黛而娶钗,是迫于命令,并非本懷,而後兩人這才共同設法使寶湘二人于曆盡悲歡離合,興衰際遇,嘗遍炎涼世态之後,終于重相會合。
而這些都是以金麒麟為“因”“伏”的(參看《新證》頁916—924)。
這樣,似乎更合雪芹原著的設計和用語的取義。
《重圓》折中的兩支曲,今亦摘引一并觀看:——[五供養]……天将離恨補,海把怨愁填。
謝蒼蒼可憐。
潑情腸翻新重建。
……千秋萬古證奇緣。
警幻仙子說的“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可知這種新名目實在也還是來自昉思。
[江兒水]隻怕無情種,何愁有斷緣。
你兩人呵把别離生死同磨煉,打破情關開真面。
前因後果随緣現。
覺會合尋常猶淺,偏您相逢在這團圓宮殿。
讀這些詞句,就總覺得“似曾相識”,因為無論雪芹的正文還是脂硯的批語,都能從中窺見一些蛛絲馬迹。
更重要的則是,《石頭記》并不是《長生殿》的翻闆,雪芹不是“請出”黛玉的“亡魂”來再唱“新戲”,那就俗不可耐了。
黛玉死後,寶钗“打進”,寶玉無可奈何(他不會搞什麼“黛玉複活”之類),遂益發思念黛玉生前與之最好、亡後可作替人的早年至親閨友——史湘雲。
睛雯的性格類型,正是黛型與湘型的一個綜合型,所以晴雯将死,海棠先萎,亡故之後又作“芙蓉女兒”,蓋海棠暗示湘雲(“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芙蓉暗示黛玉(“芙蓉生在秋江上,莫向東風怨未開”),這裡的文藝構思和手法是複雜微妙的。
《長生殿》以中秋節日廣寒清虛之府為重圓的時間地點。
這一點,似乎也給了雪芹以“影響”。
黛湘中秋夜聯吟,是前後部情節上一大關目,也可以說是結前隐後之文。
衆人皆散,寶钗回家,獨剩黛湘,中有深意。
二人吟出“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之重要詩句。
這上句隐指湘雲,下句隐指黛玉甚明,黛玉(次年?)于中秋此夕,即葬身于此(“葬花魂”,是明季少女詩人葉小鸾的句子,見葉紹袁《續窈聞》記亡女小鸾與泐庵大師問答語錄)。
俗本妄改“葬詩魂”,大謬(“花魂鳥魂總難留”;《葬花吟》中已見,與“葬詩”何涉?)。
妙玉旁聽,出而制止,續以末幅,試看她的話:——“好詩,好詩,果然太悲涼了!不必再往下聯……”“……隻是過于頹敗凄楚。
此亦關人之氣數而有。
所以我出來止住。
”“如今收結,到底還該歸到本來面目上去,若隻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