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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懸日月照乾坤”——紀念曹雪芹逝世二百二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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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就因選覓上好棺木而引出一個“壞了事”的“義忠親王老千歲”,然後就來了這位特别親自路祭的北靜郡王!第二次是因榮府死去的第一名丫環金钏事件以緻寶玉被笞,幾乎喪生的大風波中出現的一個“忠順親王府”! 事情的麻煩由哪裡可以窺悟一二呢? 賈政,聽說是忠順王府來了人,就驚疑不小,心中暗忖:素日并不與他來往。

    少刻,他斥罵寶玉說:該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讀書也罷了,怎麼又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來!那琪官現是忠順王爺駕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無故引逗他出來,——如今禍及于我! 毫無疑問,這個“忠順”王爺實是寶玉一生的一個兇煞惡神,命運之仇家,精神之敵對。

    但令人吃一大驚的是,那蔣琪官初與寶玉相會,贈與他的那件奇珍:茜香國女王所貢的那條大紅汗巾子,卻是“昨日北靜王給我的”! 原來,北靜王才是“勾引”忠順王駕前寵幸之人的“先進”!琪官膽敢逃離本府,原是有“後台”的呢! 如今,就可以看看這個北靜王與寶玉的關系,又是如何了。

     首先是北王與賈府的關系也應理解清楚:原來他們兩家“當日祖父相與之情,同難同榮,未以異姓相視”。

    這是什麼話?懂得清代曆史的,不是立刻就又會明白,這說的正是滿洲皇族中有與漢姓人氏曾經生死與共的情誼嗎?“異姓”正指滿漢主奴之别,是清代特用語。

    ——由此也就明白:他們之間的要緊人物如果“壞了事”,也定然是一案相連,彼此“同難”的! 書中寫北王家與賈家之密切,還有特筆,就是當一位老太妃去世辦喪之時,在“下處”寓居的,獨獨北王家與賈家兩院相鄰,彼此照應。

    也就是說,他們的命運總是連在一條線上。

     至于寶玉,對現下襲爵的“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謙和”的北府小王,“素日就曾聽得父兄親友人等說閑話時,贊水溶是個賢王;且生得才貌雙全,風流潇灑,每不以官俗國體所縛。

    每思相會,隻是父親拘束嚴密,無由得會……。

    ”那北王對寶玉恰好也早已“遙聞聲而相思”——正說明是一流人物,“正邪兩賦一路而來之人”也。

    北王親口向賈政說了話,要寶玉常去相會,自然不敢違拗,從此寶玉就是北府之小客人了,形迹日親日密,——不過雪芹在書中總是東鱗西爪,點染鈎勒,不肯以正筆出之罷了。

     在雪芹原書中,“虎兕相逢”,兩雄較量,元妃緻死,賈府敗亡——正是“王爺一級”的政治巨變的幹連結果。

     有一位讀者向我說,“北王寫得就象個小皇上”。

    一點不差。

    在清史上,乾隆四、五年之時,正有這樣一件特大事故發生,我在《新證》中已加叙列,那一次,廢太子胤礽之子弘皙,已經成立了内務府七司衙署等政治機構,實際上自己登了皇位——要與乾隆唱對台戲,并且曾乘乾隆出巡之際布置行刺。

    怡親王之子弘晈(甯郡王)等也在内。

    很多人都在案内牽連,并且也涉及到外藩。

    這恰恰是“雙懸日月照乾坤”的背景。

     雪芹慣用閑筆,于漫不經意之處特加逗漏的,還有一回書,即第七十二回叙鳳姐因理家事重、财力日艱,自言恐不能支,說做了一個夢,夢見另一個娘娘派人來向她索要錦匹,并且強奪。

    這也是“兩處宮廷”的暗示。

     在雍正時,他回顧往事,就說過諸王作“逆”時,是羅緻各色人等,包括僧道、綠林、優伶、外藩、西洋人……。

    在乾隆四、五年大案中,恰好也是如此。

    明乎此理,則仔細體會一下雪芹之筆端的蔣玉菡(優伶)、柳湘蓮(強梁)、馮紫英、倪二、馬販子王短腿……隐隐約約,都聯在一串,都是後來“壞了事”的北王這一面勢力旗幟下的人物。

    寶玉、鳳姐落獄,一因僧,一因道,又頗有下層社會人等前往探望營救。

     “三春去後諸芳盡”,正是這個“雙懸日月照乾坤”的總結局。

     雪芹原意在于傳寫閨友閨情,本不拟“幹涉朝廷”——但寫這些閨友的慘局,又無法避開朝廷時世,所以他才在書的開端再四聲明表白:我本意原不在此,但既忠實于生活經曆,就不能不用隐約之筆也讓讀者看出這層緣故。

    ——此意曆來評者也并未能見真而言切。

     正因八十回後涉及了上述之事,朝廷(獲勝者)當然是不許不容的。

    将八十回高高唱贊歌,打抱“不平”的,當此紀念雪芹二百二十周年祭的時候,也許還在慶幸:多虧程高,關切雪芹殘書,為之完卷,功高德厚,是雪芹的大恩人吧?謹以此意,敬獻于雪芹詩靈之前:你是偉大而不朽的,想毀壞損害你,是一種妄想,遲早會為最廣大的人民群衆普遍認識到的。

     寫于六屆人大、政協一次會議結束之際, 時為一九八三年之六月末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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