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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繁話簡說——已到了規定日期的地步:1984年的12月。
當此隆冬到蘇聯嚴寒之地,我以六十六齡之弱軀,實有顧慮,興緻上也不太高,不願前往,遂專函向一氓請辭。
但李老意厚,不獲許,仍須勉力奮勇而行。
到這時,我想推薦胡先生幾位研究專家同行的打算,當然再也無從說起了,隻好給人家“挎刀”“打旗”——這其實是到後來的感覺和處境,初時還不太明晰其中奧妙。
12月下旬的一個雪夜,是啟程之行。
白天收拾很勞累,夜眠很重要,可是後半夜即所謂“晨”的四點鐘,就被喚醒了。
無奈何爬起來穿着“行裝”。
赴機場當然是本單位的車,在此方與馮所長同坐——事先這麼一段時間,毫無聯系。
到機場,見李侃先生已在,我上前打招呼,他仍然滿面春風,但也仍不發話。
我說:耳朵壞了,請多原諒關照,以免失禮誤事。
他也隻以笑容示答。
全程是八個小時整,我們的“級别”當然坐在後排。
這兒不是“入睡”的地方。
好容易降臨莫斯科。
因時差之故,蘇都此時已是下午很晚的時刻了。
下機入境,軍警夾路,檢查站驗了證件,目光犀利嚴峻——我很奇怪:三人不是“一行”的公文證件,是分着驗行的。
我在最後,馮李二公早已遠離。
一位小官員接待了我們。
官是隻與所長交談的。
我書生氣仍重,冒昧問話,他看了我一眼,不答。
轉眼之間,所長不見了。
我與李公被引上一輛公共汽車式的大座車。
在此枯坐了近兩小時之久,不知何故,心中着實納悶。
我問李侃:怎麼不見馮先生上車?他答,他早已由專車接到使館裡了。
直到此時,我的“随員感受”方才具體化起來了。
從夜四點鐘到此,目不合睛,近七十歲的人,隻好“振奮”自己的精神,耐心等待。
終于,我國航機全組人員登車了——方悟是等他們(也住宿駐蘇使館内)才一起開車歸館。
車到我國使館,不容喘息,我們大使立即接見——他當然不體會我們的行程是已曆多久,而且無一分鐘真正休息。
那時,滿廳的明燈,已是夜間。
記得是李公把公函遞交與大使同志,大使便向馮、李二位問話開談。
他們談了不少。
最後,大使對我發問:你有什麼意見?
我的發言肯定不會很“精彩”,這是因為:一、太疲勞了;二、我感覺我在此行中注定不會起到什麼重要作用。
當然,我發言總是遵守行前李老的托付與叮囑的精神。
我們大使對此洽取《石頭記》一事很予重視,他為我們三人于某晚特設專宴招待。
席間,馮所長因患病高燒不能支持告退。
大使問我:你看我有多大年紀?我說五十歲光景。
他聽了說:你這麼說我可太高興了——我已六十歲了!
因又提北京住處,他住東單一帶,問我住處,須走多遠?我說“朝内”(朝陽門内的京語簡稱)南小街,到東單(東單牌樓)最多步行不過一刻鐘。
他大約離返國不遠,當時有互訪之意。
詩曰:
雪夜嚴程地似冰,雲霄萬裡到蘇京。
官員隻與官員會,奉使何嘗衣繡行。
古有“繡衣使者”之語。
亡兄祜昌來函曾用之以壯行色,閱之不覺失笑,誠解嘲之謂也。
中
目标不在莫斯科,而是列甯格勒——今複名聖彼得堡。
我們坐的似乎是“專列”,因為車上十分清靜,陪同的是李福清、孟勃夫兩位漢名的蘇聯漢學專家,此外有一名使館協助的青年翻譯。
到站了,平平靜靜走出車站,我穿的是呢子大衣,一個羽絨服的輕便塑料包兒是李福清先替提着。
他總圍随我予以照顧,心裡很感謝他。
上車直奔一個國際賓館式的住處。
在莫斯科中國大使館,房屋家具,一切用物,聞說皆從本國運來,所以住下還像“在家裡”一樣,頗為惬意。
一到賓館,可就不同了——我素來最怕住“高級”旅寓之類地方,加上蘇聯的風格習俗都不同了,可真不自在。
尤其可畏的是這兒的慣例是将屋内暖氣弄得極熱,與外面零下的嚴寒要走走“極端”;凡到一處,進門即是“櫃台”,有女士專管存放衣服,進來後立刻須脫掉大衣,連帽子手套,一齊交付,換一号牌,到出門時憑牌領取衣帽。
在這兒,一進屋立刻熱得隻須穿襯衫。
這也“罷了”,麻煩的是我這陌生老人來此是“進行活動”——一時傳喚要到哪裡去了,急忙在“蒸籠”内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