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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吃與畫餅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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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羅馬尼亞店還有冷凍的西伯利亞馄饨,叫“佩爾米尼”,沒荷葉邊、扁圓形,隻有棋子大,皮薄,牛肉餡,很好吃,而且不像此地的中國溫飽擱味精。

    西伯利亞本來與滿蒙接壤。

    西伯利亞的愛斯基摩人往東遷到加拿大格陵蘭。

    本世紀初,照片上的格陵蘭愛斯基摩女人還梳着漢朝陶湧的發髻,直豎在頭頂,中國人看着實在眼熟。

     這家超級市場兼售熟食,标明南斯拉夫、羅馬尼亞、德國、意大利火腿,阿米尼亞(近代分屬蘇俄、伊朗、土耳其)香腸等等,還有些沒有英譯名的蒜椒熏肉等。

    羅馬尼亞火腿唯一的好處在淡,顔色也談得像白切肉。

    德國的“黑樹林火腿”深紅色,比此間一般的與丹麥罐頭火腿都香。

    但是顯然西方始終沒解決肥火腿的問題,隻靠切得飛薄,切斷肥肉的纖維,但也還是往往要吐渣子。

    哪像中國肥火腿切丁,蒸得像暗黃色水晶一樣透,而仍舊有勁道,并不入口即融,也許是火腿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不是贅瘤。

    ——華府東南城離國會圖書館不遠有個“農民市場”,什麼都比别處好,例如鄉下自制的“浴盆(tub)黃油”。

    有切厚片的腌豬肉(bacon),倒有點像中國火腿。

     羅馬尼亞店的德國香腸太酸,使我想起買過一瓶波蘭小香腸,浸在醋裡,要在自來水龍頭下沖洗過才能吃,也還是奇酸。

    德國與波蘭本來是鄰邦。

    又使我想起餘光中先生《北歐行》一文中,都塞道夫一家餐館的奇酸的魚片。

    最具代表性的德國菜又是sauerkmut(酸卷心菜),以至于kraut一字成為德國人的代名詞,雖然是輕侮的,有時候也作為呢稱,影星瑪琳黛德麗原籍德國,她有些朋友與影評家就叫她thekraut。

     中國人出國旅行,一下飛機就直奔中國飯館,固然是一項損失,有些較冷門的外國菜也是需要稍具戒心,大緻可以概括如下:酸德國、波蘭;甜猶太——猶太教領聖餐喝的酒甜得像糖漿,市上的摩根·大衛牌葡萄酒也一樣,kosher(合教規的食品),雞肝泥都擱不少糖,但是我也在康橋買到以色列制的苦巧克力——當然也并不苦,不過不大甜;辣回回,包括印尼、馬來西亞,以及東歐的土耳其帝國舊屬地。

    印度與巴基斯坦本是一體,所以也在内,雖然不信回教,藍色的多瑙河一流進匈牙利,兩岸的農夫吃午餐,都是一隻黑面包,一小鍋辣爆蔬菜,匈牙利名萊“古拉矢”(goulash)——蔬菜撤牛肉小牛肉——就辣。

    埃及的“國菜”是辣爆黃豆,有時候打一隻雞蛋在上面,作為營養早餐。

    觀光旅館概不供應。

     西班牙被北非的回教徒摩爾人征服過,墨西哥又被西班牙征服過,就都愛吃辣椒。

    中世紀法國南部受西班牙的摩爾人的影響很大。

    當地的名菜,海鮮居多,大都擱辣椒粉、辣椒汁。

     辣昧固然開胃,嗜辣恐怕還是aneducatedtaste(教練出來的口味)。

    在回教發源地沙烏地阿拉伯,沙漠裡日夜氣溫相差極大,白天酷熱,人民畜牧為生,逐水草而居,沒有地窖可以冷藏食物。

    辣的香料不但防腐,有點氣味也遮蓋過去了。

    非洲腹地的菜也離不了辣椒,是熱帶的氣候關系,還是受北非、東非、西非的回教徒影響,就不得而知了。

     這片羅馬尼亞店裡有些罐頭上隻有俄文似的文字,想必是羅馬尼亞文了,巴爾幹半島都是南方的斯拉夫人。

    有一種罐頭上畫了一隻彎彎的紫茄子。

    美國的大肚茄子永遠心裡爛,所以我買了一聽罐頭茄子試試,可不便宜——難道是茄子塞肉 ?原來是茄子泥,用豆油或是菜籽油,氣味強烈沖鼻。

    裡面的小黑點是一種香料種籽。

    瓜菜全都剁成醬,也跟印度相同。

     猶太面包“瑪擦”(matso)像蘇打餅幹而且較有韌性,夾鲫魚(herring)與未熟乳酪(creamcheese)做三明治,外教人也視為美食。

    沒有“瑪擦”,就用普通面包也不錯。

    不過這罐頭魚要滴上幾滴檸檬與瓶裝蒜液(liquidgarlic)去腥氣——擔保不必用除臭劑漱口,美國的蒜沒蒜味。

    我也聽見美國人說過,當然是與歐洲的蒜相對而言;即使到過中國,在一般的筵席上也吃不到。

     阿拉伯面包這片店就有,也是回教的影響。

    一疊薄餅裝在玻璃紙袋裡,一張張餅上滿布着燒焦的小黑點,活像中國北邊的烙餅。

    在最高溫的烤箱熄火後急烤兩分鐘,味道也像烙餅,可以卷炒蛋與豆芽菜炒肉絲吃——如果有的話。

    豆芽菜要到唐人街去買。

    多數超級市場有售的冷凍“炒面”其實就是豆芽菜燒荸莽片,沒有面條,不過豆芽菜根沒摘淨,像有刺。

     我在三藩市的時候,住得離唐人街不遠,有時候散散步就去買點發酸的老豆腐——嫩豆腐沒有。

    有一天看到店鋪外陳列的大把紫紅色的苑菜,不禁抨然心動。

    但是炒覓菜沒蒜,不值得一炒。

    此地的蒜幹姜癟棗,又沒蒜昧。

    在上海我跟我母親住的一個時期,每天到對街我舅舅家去吃飯,帶一碗菜去。

    覓菜上市的季節,我總是捧着一碗烏油油紫紅夾墨綠絲的覓菜,裡面一顆顆肥白的蒜瓣染成淺粉紅。

    在天光下過街,像捧着一盆常見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紅花,斑斑點點暗紅苔綠相同的鋸齒邊大尖葉子,朱翠離披,不過這花不香,沒有熱乎乎的苑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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