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窗門的房子和一些挂着珠串門簾的房子。
門口至少有一個婦人,大半很肥胖,自然也有瘦的,年紀都在三十以外;她們同樣地把臉塗得又紅又白,嘴唇染着鮮血一樣地紅;她們同樣地有着高高地凸起的胸部和媚人的眼睛。
“先生,來罷。
”尖銳的、引誘的、帶笑的聲音從肥婦的口裡向我臉上飛來。
同時我看見她們在向我招手。
“怎麼樣?去嗎?”那個朋友嘲弄地低聲問我。
我看了那些肥婦一眼,不覺打了一個冷噤,害怕起來,便拉着朋友的膀子急急地往前面走了,好像害怕她們從後面追上來搶走我的帽子一樣。
我走過那些挂着珠串門簾的房子,裡面奏着奇怪的音樂,我仿佛看見三四個水手抱着肥婦在那裡喝酒。
但是我也無心去細看了。
“你方才說過不怕,現在怎樣了?”我們走出這條街以後,那個朋友嘲笑地說。
我這個時候才放心了。
“看你這個樣子,我不禁想起我一個姓王的朋友的故事。
”他說着就出聲大笑。
“什麼故事?”我略帶窘相地問他。
“王,你也許認識他。
他的年紀比你大,可是身材比你還小,”朋友開始叙述故事,他一面說,一面在笑。
但是我并沒有笑的心思。
“他是研究文學的。
他常常說歌德有過二十幾個愛人,他卻隻有五個,未免太少了。
其實他所說的五個,是把給他打掃房間的下女,面包店裡的姑娘,肉店裡的女店員都算在裡面,這些女人跟他除了見面時說一聲‘日安’外就不曾說過什麼話。
他說他應該找到更多的愛人,他說應該到妓院裡去找。
我們每次見面,他總要對我宣傳他到妓院去談戀愛的主張,他甚至贊美賣淫制度。
然而他也隻是說空話。
我常常嘲笑他。
有一天他得意地對我說,他要到妓院去了,我倒有點不相信,你猜他究竟去了沒有?”朋友說到這裡突然發出這句問話來。
“他當然沒有去。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如果沒有去,那倒不奇怪了。
他的确去了,而且是我陪他去的。
”朋友得意地說。
“他沒有進過法國妓院,他不知道那裡面的情形。
我們到了那裡。
我聲明我隻是陪伴他來的,我就坐在下面等他。
于是六七個肥胖的裸體女人排成一行,站在我們面前,讓王選擇。
王勉強選了一個,在下面付了錢,跟着她上樓。
……不到十分鐘,王下樓來了,臉色很不好看。
他拉着我急急地走了出去。
我驚奇地笑問他:‘怎麼這樣快就走了?’他煩惱地答道:‘不要提了,我回去慢慢對你說。
’他垂着頭,不再說一句話。
”朋友說到這裡,便住了口。
“你看這個。
”他從衣袋裡摸出一封信遞給我說。
“這是王今天寄來的,他還提到那件事情。
”
這時我們走入大街,進了一個咖啡店。
我在那裡讀了王的信。
信裡有這樣的一段話:……近來常常感到苦悶,覺得寂寞,精神仍然無處寄托,所以和幾個朋友在一起談話時總愛談到女人。
大家都覺得缺少什麼東西。
可是缺少的東西,卻也沒法填補。
我們也隻得耐心忍受苦悶。
壯志已經消磨盡了。
我也曾想把精神寄托在愛情上,但是又找不到一個愛我的女人。
……我也不再有到妓院去的思想了。
用金錢買愛,那是多麼可笑,多麼渺茫啊!你不記得兩年前我在馬賽幹的那件事嗎?我當時還有一種幻想。
誰知看見了那裡的種種醜惡情形,我的幻想就馬上破滅了。
我和那個肥婦上了樓,進了她的房間,看見她洗淨了身子。
我沒有一點熱情,我隻覺得冷。
她走到我的身邊。
我開始厭惡她,或者還害怕她。
她看見我這種笨拙的樣子,便做出虛僞的媚笑引動我,但是并沒有用。
我的激情已經死了。
結果她嘲笑地罵了我兩句,讓我走了。
從那裡出來,心上帶走了無名的悲哀,我整整過了一個月的不快活的日子。
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我在那裡不但不曾得着預期的滿足,反而得到了更大的空虛。
那個肥婦的樣子我至今還記得。
……“你看,這就是那個以歌德自命的人的遭遇了!”朋友嘲笑地說。
我又想發笑,又不想發笑。
我把信箋折好放在信封裡還給他。
我們走過一家影戲院。
名字很堂皇,可是門面卻很小、很舊。
一個木籠似的賣票亭立在外面。
“這樣的電影院你一定沒有去過,不可不進去看看。
”朋友并不等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