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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經曆了一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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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門外的天井裡守衛着,所有馬夫、轎夫、男仆、廚司都作後備,分守大廳、堂屋、廂房、後園等處。

    大門終于被變兵撬開了,進來了十幾個人,起初聲勢洶洶,後來發現二門外列隊站着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又都荷槍實彈,就立刻改變口氣,說沒有什麼别的意圖,隻不過想回家鄉去,借些路費。

    堯棠的父親拿出一疊銀元,用紙封好的,恰好一百元,對他們說:“弟兄們有困難,這點小意思,你們拿去用吧,還談什麼借不借呢?”這些丘八爺就這樣被打發掉了。

     堯棠他們跟着母親住在外婆家,同樣受了一整夜的驚吓。

    他們熄了燈擠在外婆的卧室裡,屏息靜氣,等候動靜。

    忽然聽到一陣槍聲,外面天都變紅了。

    接着又聽見一陣吆喝和哭鬧的聲音,舅舅進來說是鄰近的公館遭到搶劫。

    外婆一邊念佛,一邊勸母親趕快躲避,母親則要求外婆先走,外婆堅決不肯,卻讓舅舅搬了梯子,幫助堯棠一家爬過牆去,到一個管菜園的老婆子家去坐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局勢看來平靜,母親帶了堯棠先回到公館,看到父親和大哥,雖然隻過了一個晚上,卻像隔了幾年一樣,且喜大家平安無恙,總算把這個難關度過了。

    原來成都這場兵變,最後由同盟會員帶領革命軍把它平定,并成立了新的“四川軍政府”。

    直到這時,清王朝在四川的統治才終于宣告結束,辛亥革命在四川得到勝利了。

     “你們聽到消息嗎?”不久,龍先生又在李公館的書房講新聞。

    這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興奮,而且高興得幾乎要掉下淚來:“革命軍沖進了督署,把趙爾豐當場擒住,還遊了街,殺了頭,頭挂在城門口!” 堯棠聽了這個消息,好像親自看到那個專門與人民作對的趙爾豐被捉,被反綁着遊行,最後被斬首示衆。

    他感到非常新鮮,也非常興奮。

    最使他高興的是,男仆姜福得到父親和母親的同意,把他和三哥堯林的小辮子都剪了,他們和二叔三叔一樣,腦後都不再有那個讨厭的東西了。

    隔了不久,全家的男人、男孩也都把辮子剪掉,最後,連一家之主的爺爺,也不得不把辮子剪了…… 二叔原是個秀才,在日本留過學,學的是法律,回國後,戴過紅頂子的官帽,還曾由皇帝“特命”,擔任過有“道台”稱号的四品官,在家裡比誰的“身價”都高,所以換了朝代,對他的打擊是很大的;幸而他古文根基很好,學的法律知識雖稱不上怎樣精深,但究竟是我國第一批法科留學生,請 教他的人還是不少,他便在公館裡設了個律師事務所。

    三叔也去日本留過學,回來曾在南充當過知縣。

    他的為人不像二叔那樣持重,那樣循規蹈矩,清朝皇帝垮台,他曾替自己起了個“亡國大夫”的稱号,吟詩抒懷;後來大概發覺這個稱呼太不合時宜了,就換了個“息影盦主”的筆名,一邊在二叔的律師事務所做幫辦,一邊還在當地一個法政學堂挂了個名義,把自己從國外學校帶回來的講義譯成中文,“批發”給國内學法政的學生。

    他的性情急躁,稍有不遂心,就暴跳如雷,碰上三嬸和他的脾氣差不多,因而有時鬧得家裡天翻地覆,寝食不安。

     至于堯棠的父親,他棄官回家,本來已無意于仕途;現在卻反而忙碌起來。

    大家庭的事,原由祖父作主,具體卻要他總管。

    他交遊廣,外面商業場各行各業凡是他們家有份的,董事、股東名義統由祖父挂着,事情卻都得由他出面去做。

    他待人和氣,不搭架子,又有做過知縣的身份,人家都尊重他。

    他一聽到“遜清讓位”的消息,就在家裡攤開一塊洋布,帶頭取剪刀,拿針線,做起新的國旗,準備把它挂到公館大門口去…… 最興奮的還是堯棠他們這一代,特别是大哥堯枚,他希望有一天能進新式的學堂去念書。

    果然,不久他得到爺爺的開恩,終于進中學讀書去了。

     民國成立,熱鬧了一陣,風波過後,世道卻并不曾有什麼大的變化。

    不說别的,單是李公館,有客人來,大門打開,看門人迎客仍要半跪伸手,向坐在轎子裡的客人索取名帖;每個晨晚,不管刮風下雨,兒孫們仍要到上房去向祖父請安,隻要祖父咳一聲嗽,下人仍要心跳幾下,似乎一切都不曾改變,李公館的老爺、少爺、太太、少奶奶們出門去,一個人坐轎,還得幾個人擡他們;盡管也有像堯棠的母親那樣體恤下人,主張不要動辄打罵下人的主子,李公館裡還是有被趕出去當乞丐的傭人;還是有被放在石闆上、蓋一條破席而病死的老仆;還是有被誣陷為竊賊吊死在門梁上的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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