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徹底而加以攻擊。
所以,作為革命家,對當前中國革命的漩渦,我們應該投身進去,不僅不應反對,就是袖手旁觀也不應該。
”
堯棠的話還沒有完,衛惠林已經有點反感,禁不住插嘴問道:
“這樣說來,我們的理想社會什麼時候能夠來到?”
堯棠接着前面自己的話頭,又似乎直接回答衛惠林的問題說道:
“對我們無政府主義者朝夕所想念的,是怎樣能使中國發生社會革命的問題。
但是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我們知道社會革命的到來并不是由于我們個人的願望所能決定,而是社會進化趨勢所必至,隻能由曆史的需要來決定,個人的力量在一定範圍内可以促進社會的進化,但不是社會進化的唯一要素。
在這個問題上我與惠林意見不同,我是個定命論者,但請注意:定命論(Determinism)與宿命論(Fatalism)不同,它并不否認人類意志的作用,不過它要受環境的支配,他的努力有一定限度。
根據現在的條件,要立刻實行無政府主義是不可能的,它不可能想象奇迹一樣突然降臨,它隻能逐漸而來。
總之,我們如果投身到中國革命中去,雖不可能立刻使無政府主義的社會實現,但至少可以使我們接近中國民衆,使運動多少帶點無政府主義色彩,這樣比袖手旁觀攻擊就好多了。
對于國民黨,我們可以從理論上批評他們的主張,但決不應該用謾罵的口氣。
對于敵人,我們也應該尊重他們的人格。
自然,對于張作霖,張宗昌、吳佩罕,孫傳芳等野蠻軍閥,又在例外。
不過有人主張參加國民黨,我并不贊成。
”
堯棠的話剛說完,吳克剛立刻說:“堯棠的話我贊成,但對參加不參加國民黨的問題我還有不同的看法,我認為:在現在革命時期,無政府黨應用全力反對舊黨,對于國民黨可以暫時認為友黨,予以同情,不加攻擊。
如果我們積極參加這次革命運動時,在國民黨外起不了作用,那就可以考慮參加國民黨内去。
”
“我仍保留我的看法。
假使你們兩位同意,我們不妨各人寫一篇文章,公開辯論,讓大家去作判斷。
”衛惠林不服氣他說。
“可以!有什麼不可以?”吳克剛信心百倍。
“寫文章當然可以。
”堯棠說,“但是我考慮到中國革命正在走向高潮,而我們現在都身在國外,哪裡還有說話的權利!而且文章性質又是鼓吹别人去做事,自己卻置身事外,在良心上是說不過去的。
”
“不要緊!寫文章提出自己的看法,不就是對革命貢獻自己的力量嗎?”
衛、吳同聲說。
“那也好。
”堯棠終于同意了。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衛惠林跑過去,把門拉開,隻見兩
個法國人,睡眼矇眬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向他們提抗議說:“你們中國先生睡得太晚了,講話聲音太響,把我們吵得睡不着覺!”
這才提醒房内的三個中國年輕人去看壁上的挂鐘,這時附近的聖母院大
鐘也響起了沉重的鐘聲。
“啊,是午夜一點鐘了!”
三個人隻得向兩位法國鄰居道歉。
吳克剛也忙拿起呢帽,披上大衣,準備回到自己的住處去。
雖然他住得
很近,但過了子夜,回去難免要驚醒大樓的看門人。
無奈,隻好再準備一次向人家鞠躬道歉了!
不過這一夜三個人的熱烈辯論,不是毫無價值的。
隔了一個時期以後,上海《民鐘》雜志編輯部就收到了署名衛惠林、芾甘(即李堯棠)、君毅(吳克剛)的三篇文章。
這三篇文章的題目都是《無政府主義與實際問題》,觀點卻不相同,它們很快就被印成小冊子單獨出版,時間是在1927年“四一二”
事變之前。
感謝巴黎拉丁區這家旅店的那個不平凡的深夜,它給後世提供了機緣,使我們了解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國大革命中,三個留法學生,對祖國革命的熱情向往,和對當時形勢的各種不同看法。
同時也為了解中國文壇巨人巴金,當他年輕的時候在二十年代,他對中國革命的理解,究竟達到何種程度,提供了十分可貴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