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滅亡》也準備寫續篇嗎?”這一問,倒真的引起了巴金繼續創作的念頭,他想《滅亡》的主人翁杜大心和張為群雖然死了,但活着的李冷和李靜淑,今後将會怎樣生活?他們前進還是後退?勇敢地活着、戰鬥着,還是消沉、淪落?他覺得繼《滅亡》之後,還應該有一部《新生》。
暑假以後,他們三個人又回到巴黎,各幹各的去了。
巴金準備取道馬賽回國,因為他在法國已将近兩年了,他的生活再也無法獲得大哥經濟上的支持,他決定回上海找工作。
就在巴黎的最後幾個星期裡,他又另讀了左拉的其他著作,不少仍是《盧貢——馬加爾家族》這套叢書裡的小說,都與這個家族後代有關的故事,這使堯棠得到啟發,他想把原來寫作計劃擴大,準備在《滅亡》前後各加兩部作品,使它成為五部連續小說,而且五部作品的書名都想定了:《春夢》、《一生》、《滅亡》、《新生》和《黎明》。
那年10月中旬,堯棠正準備離開巴黎去馬賽乘船回國,那天忽然發現身份證需要沙城警察局的簽字,才可以到中國公使館去辦回國簽證。
因此他又買了一張來回的車票,匆匆地來到沙城。
啊,這曾經在一年零二個月時間帶給他無限溫暖的古樸的小城,曾經像母校那樣接待過他的拉封丹中學,曾經像慈祥的母親那樣關心他并為他提供一日三餐的古然夫人,現在他要與他們分别了,還有那住了一年多的飯廳樓上的宿舍,和學校後院的苦楝樹,以及校門外他們散步的瑪倫河岸上的樹林、麥田,也都将長留在自己的記憶中,但是他現在來得那麼匆匆,去得那麼匆匆,無法再逗留一些時間了!他感到惆怅,但又沒有辦法。
10月18日早晨,巴金到了馬賽。
他原想當天搭船回國,但是因為海員罷工,向東去的輪船一律停開。
他隻好從輪船公司出來,在一家小旅館内的五層樓租了一間小房住了下來,一時不知道海員什麼時候能夠複工。
這家旅館叫美景旅館,地方就在海邊,望得見馬賽的海景,它為巴金的思想飛向遠方創造了條件,他利用這段時間,又看了左拉的《盧貢——馬加爾家族》這
套書的其他幾部長篇,小說中栩栩如主的人物形象,加強了他對自己心中醞釀的小說人物形象的聯想。
他盤算着回國後将怎樣從事自己的長篇創作,甚至他對計劃中将寫的四部小說主題内容都考慮好了,《春夢》寫苟安怕事的人與舊制度妥協的不幸結局;《一生》寫官僚地主的荒淫無恥,最後喪失人性而變得瘋狂;《新生》寫理想不滅,後繼有人;《黎明》寫未來社會的遠景,也就是自己的理想世界。
當然,在馬賽的這一段日子,除了看左拉小說和醞釀自己的創作計劃之外,也還到旅館外面走走。
有時到海濱散步,看窮音樂師在廣場上拉琴,還由于一個巴黎朋友介紹,他在這裡認識了一個姓李的四川同鄉,這人很熱情,經常陪伴他到電影院看電影,從而使在巴黎和沙城幾乎不曾進過電影院的巴金,在這等候輪船期間,幾乎天天上電影院看電影。
他看了電影以後,又總是想得很多,經常在心潮澎湃中回到住所,寫稿寫到深夜。
這時他每天還得到一家中國飯店去吃飯。
在從旅館到飯店的路上,要經過幾條街,這些街道都與他去年1月剛到法國時所看到的馬路景象不同。
那時大概是匆匆經過馬賽,所以隻見到一兩條主要的大馬路,這次深入裡層了,發現到中國飯店去的幾條街道,大都地面滑濕,攤販擁擠,果殼菜皮滿地,叫賣之聲不絕。
有的還是狹窄的小巷,交通混亂更不必談了。
中國飯店則是一家剛停業關門的小菜館,經過熟人說情,才讓巴金包飯。
這裡沒有穿禮服的侍者,自己端羹盛菜,與第一次到馬賽那天在一家飯店裡就餐,和幾個朋友占據了一張大桌子,兩個穿禮服的侍者在奏樂聲中鞠着躬侍候他們,情況完全不同。
印象最深的是,馬賽一到晚上,有些街道就出現小偷和娼妓。
有時人在黝暗的路燈下走路,連頭上戴着的帽子也會給小偷搶走,而在一些挂着珠串門簾的房子門前,則有三三兩兩臉上塗着脂粉、嘴上塗着鮮紅唇膏的婦女在拉客人。
即使在電影院裡,也有那些女人在活動,據說那些都是當時法國鎮壓殖民地反抗運動後,一些被殺害的革命者的家屬,流浪到這裡來,不得已操此很悲慘的皮肉生涯。
巴金在馬賽住了十二天,當地海員罷工風潮才宣告平息。
他由于那個姓李同鄉的幫助,及時買到了輪船票,終于登上了返回祖國的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