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的才能表示可惜,覺得他的這位老朋友把時間精力花在辦《論語》這樣的刊物上,太無聊了,他希望林語堂有一天能轉變。
巴金聽着大家暢談,有時自己也偶然說上幾句,但他講得很少,主要是聽着魯迅親切自然、誠懇動人的談話,覺得這樣一個有筆如椽的大作家,和他相處竟是那樣平易近人,而且心地是那樣熱情,那樣善良,那樣慈祥。
他為之感動。
他從魯迅身上,既吸收了他的思想的精華,也感受了他素質的純美。
他覺得魯迅有滿肚子的好心好意,好像随時準備着分給和他接近的人。
魯迅的眼睛明亮如炬,它的光芒,照透了人們的心,使善良的人感到溫暖,使邪惡的人為之顫懼。
巴金見到魯迅雖還是第一次,但這“第一次”就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魯迅也早從《小說月報》上讀到過巴金的《滅亡》和他的短篇小說,也知道他的《家》剛在開明書店出版。
他在談話中,不時用和善的期望眼光掃射到巴金熱情的臉上。
這一天相聚,茅盾在座上也講了不少話,他與魯迅往來是十分密切的。
這一年1月,他的《子夜》出版,第二個月他就帶着夫人和孩子到魯迅家,把《子夜》當作禮物送給魯迅。
魯迅讀了後很高興,多次在給朋友的信中稱贊這部作品是一部巨制,認為那是左翼作家的驕傲。
他給當時正在蘇聯的朋友曹靖華寫信,說“國内文壇除我們仍受壓迫及反對者趁勢活動外,亦無甚新局。
但我們這面,亦頗有新作出現,茅盾作一小說曰《子夜》,計三十餘萬字,是他們所不能及的”。
不久前,魯迅還與茅盾、郁達夫等一起聯名發唁電給被法西斯當局殺害的日本作家小林多喜二的家屬,并為死者的家屬募捐。
那時巴金也已讀過茅盾的《子夜》、《林家鋪子》、《春蠶》等傑作,他對這些作品都很贊賞。
他對今夜魯迅、茅盾、葉聖陶幾個人在這個沒有人打擾的旅舍房間裡的會晤,聽着他們對文學界現狀的談話,覺得那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就在這個月裡,巴金與魯迅、茅盾、葉聖陶、胡愈之等一百零五人,聯合發表《中國著作家歡迎巴比塞代表團啟事》,控訴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我國東北四省,擁護9月初即将在上海召開的世界反戰會議。
就在這一年9月,即巴金從南方旅行回上海不久,就收到沈從文與張兆和結婚的請帖,他發去賀電,祝他們“幸福無量”,卻來不及趕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聽說沈從文與張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園的水榭舉行婚禮,雖沒有主婚人、證婚人,但客人倒是不少,大都是北方幾個大學和文藝界熟人。
那天沈從文穿了一件藍毛葛的夾袍,張兆和穿的是件淺豆沙色的普通綢旗袍,兩人一團喜氣,也使在場的客人分享了他們的快樂。
客人中有靳以,更有比他們大幾歲的鄭振铎。
靳以也是巴金的熟人,他在兩年前上海複旦大學讀書時,曾因與巴金同在《小說月報》上的同期版面上發表短篇小說而結識,現在他正與鄭振铎在北平一起籌備創辦一本很有規模的大型期刊,這就是後來在文學史上發生過很大影響的《文學季刊》。
沈從文接到賀電,忙寫了信給巴金,要他到他的新家作客。
巴金先到天津去看了三哥,與三哥一起生活了幾天,就搭車赴北平。
沈從文的作品文字質樸而優美,當時已出版了十幾本集子,很有文名。
他的為人和他的文字一樣很樸實,還很好客,惜人才,愛朋友。
朋友不論新舊,總是熱情接待。
當時他的新居在西城達子營。
院落雖小,卻有一株棗樹和一棵槐樹。
正屋三間,廂房卻是沈從文的書房兼客廳。
靳以也是這裡的常客,那時他已在大學當助教,鄭振铎則是他的教師。
鄭振铎身材颀長,為人耿直,肚子裡容不得半點疙瘩,有話總要說出來。
靳以則純正無邪,比他更天真的是肖乾,他比巴金小五歲,那時他雖還沒有開始幫沈從文編大公報《文藝》副刊,但他們已非常熟悉,巴金把他當作小弟弟,肖乾則把巴金當作大哥哥。
他們兩人有時還一起去北海漪瀾堂前劃船。
肖乾身體比巴金健壯,他認為寫文章編副刊,巴金是個大哥,劃船該讓他占先了,但當兩人脫去外衣,各劃一隻小船比賽時,巴金撩起衣袖,拿起木槳,奮力向前,結果肖乾隻能與他拉成個平局:兩人同時到達一個終點,誰也不曾制服誰。
巴金站在漪瀾堂前,回想當年為了考北大因病沒有考成,也曾來過這裡,在這裡靜坐了一個晚上,現在七、八年過去了,他在這裡有了許多朋友,這些朋友都有一個鮮明的特點,這就是性格開朗,對朋友有真摯的感情,他在這裡獲得友情的溫暖。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孤獨和寂寞了。
住在沈從文家中,巴金感到很舒适,他每天三次就餐,同桌還有别的客人,卻總讓他坐在上位,使他有點拘束,此外他也覺得在這裡非常自由,寫文章看書,一點不受幹擾。
這個時期,沈從文一邊在編《大公報》的《文藝》副刊,一邊還為天津《國聞周報》寫連載長篇《記丁玲》。
巴金則在這裡寫成了短篇小說《雷》。
這篇小說是在他寫《愛情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