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教授的學者,而他們卻把他說成“流氓”。
過了一會,那課長問他:“你想不到會把你‘請’來吧?”巴金說:“不但想不到,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呢!”對方卻輕輕地笑了一下,說:“不是你的事情,是你的朋友的事情”。
巴金想既是這樣,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哪知道他們仍把他留下來,而且對他說:“今夜的事很抱歉,我們執行的是上面的
命令,不能不做。
現在你先去睏一覺吧,明天再問一次,你就沒事了。
“巴金就這樣被無緣無故地送到一個很髒的牢房裡,隻聽見一陣沉重的鐵門響,就被關在一個已經有七個囚犯躺在那裡的小房間裡。
他彎了腿躺下去,很想睡一下,卻覺得渾身發熱,怒火從心底燃燒,令人作嘔的臭氣又從四面襲來,他怎麼也睡不着。
這時聽見旁邊有個人叫他:”你進來睡吧。
“原來有個犯人正翻身讓他進去,還從自己身上騰出一條薄薄的毯子,推給他,要他蓋上去。
他答應着,把毯子接了過來。
就在這時,聽見外面時鐘正敲4點鐘。
過後,又聽見外間警察的叱喝聲,咳嗽聲,還有不知什麼人的相互争吵聲。
再過了一會,不知是否到了5點鐘,總之,整個牢房喧鬧起來,管監的警察大聲呼喊着,叫大家起身了,還從鐵格子外伸進手來,把每個監房鋪在地上的席子、毯子都收了回去,于是房間裡隻剩下一個個黑影,因為人站起來了,天還不曾亮,燈光從走廊裡照進來,而窗子又那麼高,踮起腳也看不見外景,監房似明似暗,閃爍着一片片黑魆魆的人影子,每人的面貌都看不清。
這時巴金也隻好揉揉眼睛站起來,但真站起來卻又唯恐遭到叱喝,有囚犯告訴他:在監房裡隻能盤腿坐着,不能站立的。
這更使巴金感覺到自由是那麼可貴。
囚房裡的人都互不知道姓名,一般隻用号碼點名。
忽然牢門開了,看守進來點名,點到“七十八号”,沒有人應聲,看守就對巴金說,“這是你的号碼”,巴金想人都要出去了,還給号碼做什麼,看樣子還不能放出去吧?心頭一團火又上來。
幸而坐在旁邊一個“七十六号”犯人開始和他交談。
他問巴金:“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巴金說他好好睡在家裡,就被他們“請”進來了,什麼都不知道。
七十六号又問他從事的行業,巴金說:“我是學生”。
對面有個穿西裝的七十五号聽了,就插嘴說:“看來你是思想犯。
”巴金也隻好搖頭,答不上話。
這時七十六号笑起來,幽默地說:“根據你們孔夫子的春秋筆法來講,你被捉進來,就該明白你為什麼被捉。
”巴金聽他出言不尋常,就問他:“你是個大學生吧?”他卻說他是個職員。
巴金又問他:“那你是思想犯了?”他卻搖搖頭,說他隻為了偷三本書,因為要讀書,卻買不起書,正說着,聽見隔壁一個監房裡,警察正在叱責一個患病的囚犯,問他為什麼不好好坐着,而要躺下去?那囚犯苦苦哀求也得不到同情,最後警察打開隔壁監房的門,響起了打人的聲音,于是哭聲、罵聲、勸聲、吵鬧聲,混成一片。
巴金隻覺自己全身發燒。
犯人中有的面色慘白,有的在求神保佑。
隻有七十六号那個青年囚犯仍安靜地坐着,一動也不動,臉色陰沉,他回過頭倔強地對巴金說:“我可不怕。
求神有什麼用?它能為人們伸冤嗎?”七十七号不服氣,但很溫和地勸止七十六号:“年輕人,你不懂,你别浮躁,一切都由神看着的,他公平無私,不會辜負我們!”七十六号聽了,更動起感情來,說:“什麼神公平無私,你看見過他嗎?别人享受,你受罰,他見到了嗎?為你伸了冤嗎?”七十七号歎了口氣,說:“你啊,你敢說神不好,你是什麼啊?”七十六号聽了,幾乎要跳起來:“我是什麼?我是人,是人,你懂不懂?人,人,人!你知道嗎?”大概他的聲音太大,被過路的看守聽到了,他俯着身子在鐵格子門外厲聲喊起來:“七十六号,你這混蛋,你嚷嚷什麼?你要造反嗎?”一刹那間監房靜了下來,好像一切都死去了,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消逝了,世界成了個黑暗的深淵似的一片。
巴金一夜沒睡,這時感到非常困倦,真想閉起眼睡下來,但隻能靠着牆壁,迷迷糊糊地夢幻似地睡着了。
但隻有片刻工夫,鐵門開關的巨大聲響又把他驚醒,接着又是警察向各個監房叫号的聲音。
巴金隻等着他們叫“七十八号”,認為叫到就可以出去,哪知他們叫的都是被拷問的犯人,監房裡差不多一半的人被叫出去,隻是沒有輪到他。
他心頭焦急,想一個人失去自由,一天都是這樣難受,那麼一年、十年、幾十年,将會是怎樣過的?他們受的折磨,真不堪設想。
他煩躁得簡直無法吃下東西,送來的午飯都給同房間的人分吃了。
牢門突然又被打開來,七十七号受審回來,臉像死人一樣發白,一句話都不說,叫了聲“倒黴”,就倒在地上了!接着又有一些人被傳喚去受審,又有一些新的人進來。
“南京先生”,有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