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節書的因緣

首頁
    1947年6月的上海,竟然比夏天的重慶還要炎熱,這使巴金感到意外。

     他身上生滿扉子,白天簡直無法工作,隻好把編書工作也挪到晚上做。

    這一個晚上,他坐在霞飛坊家中三樓的靠窗桌子旁,一口氣看完了盧劍波寄給他的全部稿件,全身不禁微微顫動。

     他好像又看到了這個在成都擔任教師的老朋友,他那多病的身體似乎比從前更瘦了,想起來他還不過40歲,怎麼會衰弱得那個模樣呢?但是從他這四五年來所寫的幾十篇短文看來,他内在的生命力卻是這樣堅強,雖然他已經經受了很長時期的精神折磨,在他的生活曆程中,曾彼軍閥政府拘捕過,也曾為愛情的苦戀受到創傷,而為追求理想與自由燃起來的心火,則從未熄滅。

    他雖然病弱,卻歌頌“生命的歡樂”。

    他以他對生的意志,征服了死亡。

    他愛一切生命,甚至“以憐憫的心眼哀矜愚昧與癡頑”;從枯黃的草葉上,他也能看到早晨的露珠,想起自然寄托在每一莖草葉上的愛。

     巴金非常敬重這個在貧病中掙紮,而又在追求中堅強如鐵的友人,雖然環境逼迫他後來變得像一隻封閉在繭子中的春蠶,像一頭在沙漠中踽踽獨行的駱駝,但他對未來還是充滿着希望;他在青年學生中間,看到朝陽帶着新生的光與熱冉冉上升。

     巴金喜歡這樣的一個友人和他的文章,他把他寄來的稿件選取了其中的二分之一,在燈下編成一本散文集,書名叫做《心字》,是作者自己起的。

     盧劍波是他在1921年故鄉成都時就開始通訊的朋友,1923年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曾經有過共同的理想,現在雖然分子多年了,但無私的友誼,如高山流水,永久存在。

    這種真摯的友情,如皎潔的墾月,點綴在夜空,使巴金的生活和工作變得更加莊嚴和美麗。

     巴金為友人編作品集,已經不是這一次了。

    在抗日戰争時期,他曾為友人羅淑編過四本書: 《生人妻》是巴金在廣州烽火連天的歲月中編成的,當時羅淑逝世不久,巴金在“生命猶如庭園中花樹間的蛛網,随時都會被暴風雨打斷”的情景中,抓緊時間把這個短篇小說集子編進“文學叢刊”裡; 《地上的一角》是羅淑原需要整理和加工的小說初稿,但在還未動手加工整理之前,她就患産褥熱離世了。

    巴金曾在逃難途中,在敵機的連續轟炸中,把它一字一句地抄寫,因為原稿的筆迹很為潦草,在付排前非把它譽清不可。

    1939年6月巴全回“孤島”上海時把它編好,讓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魚兒坳》是巴金1941年3月住在重慶沙坪壩時,在一個細雨如絲的春夜中把它編成的。

    那是羅淑寫的另一個短篇集,雖都是未完成的作品,卻滲透着作者對被侮辱者與被損害者的同情。

     現在,1947年,巴金又把羅淑的一本譯文集《自甲騎兵》交付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那是他在1941年8月就給她編成的。

    當時他在昆明,天天面臨着敵機的轟炸,“是在一種抓彩的情形下過活。

    我們每天都在抓彩。

    抓的不是金錢,卻是死亡。

    倘使一旦抓到,則在轟然一響之後,我的心靈就會消滅,我也沒有機會來做任何事情了。

    ”巴金是在這樣的生活情景下,把羅淑的書編成集子的。

    而且他每把羅淑的書編成一集,就給它寫一篇短序,向讀者介紹作者,也向人們推薦作品。

     巴金在他的編輯工作中,寄托了他對友人的真摯感情,同時也對讀者絕對負責,讓他們讀到一本書,必有所得。

    他确實如魯迅所稱贊的那樣:“他工作得比别人更認真”。

    他在上海“孤島”時期,曾為艾蕪編成一本書名叫《逃荒》的短篇小說集,他編書決不僅僅為了個人的友誼,還因為在這時期我們需要讀自己人寫的東西。

     他在編成《逃荒》後的第二年冬天,又在重慶為“曹禺戲劇集”編發第四個劇本《蛻變》。

    他曾在曹禺的家裡住了将近一個星期,幾乎每個晚上,都坐在一間樓房裡,與作者隔着一張寫字台,面對面坐着,在一盞搖晃的清油燈下,進行着長時間的談話。

    巴金情不自禁地向作者透露了自己讀曹禺作品時的感動。

    他是曹禺最初三個劇本的第一個讀者,從《雷雨》到《日出》,到《原野》,都是經過他和靳以的手送到讀者面前去的;這次《蛻變》是個例外,因為它在出版以前,已有個油印本,在各地演出了。

    但是當巴金讀到這個油印本時,他還是像過去那樣,一口氣讀完了它,并掉了眼淚,還毫不掩飾自己的感動,向作者透露自己的願望:願意繼續擔任作者作品的編輯者,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這個劇本,讓讀者分享自己的喜悅。

     341 巴金為人編書,不僅僅為了友誼,也不僅僅為了讓自己工作着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
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