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在執行任務時,誤踏敵人地雷身負重傷,依靠未受傷的右膀和右腿,爬了十天九夜,從敵人陣地回到自己陣地的張渭良;有所住的洞子被敵人炸塌,自己被封在洞裡,仍敲着碗,唱着歌(《王大媽要和平》、《東方紅》和《歌唱祖國》),讓外面的同志聽到後挖土救出的趙志仁;有在成群的敵人中間投下一個飛雷,趁着敵人血肉橫飛亂成一團的時候,以無比的鎮定和勇敢,補充自己的彈藥,使六十三個敵人都成了他的俘虜的劉光子;……那時,巴金“生活在英雄們中間”,他結識過很多的志願軍戰士,甚至當他在那年十月準備離朝鮮回國
時,他還逐一地記述了“那些興奮的日子”的記憶,用來告别使他難忘的那些戰友。
他像那些戰友在陣地上不斷變換戰術一樣,他這次寫的散文用的是與對方直接講話形式,比如他寫那個在鐵原阻擊戰中堅守二三三點二高地的英雄,他就這麼寫:“徐申同志:這四個月來我常常想到你,想到你臉上的笑容,想到你的響亮的聲音。
你談到去年國慶節你歸國觀禮在天安門看見的景象,談到在北京意外地見到母親的情景,那時你多麼地興奮,……”比如他在寫那個在國寺峰阻擊戰中的獨膽英雄時,他就那樣寫:“陳超同志:孩子們的歌聲一定會給你喚起不少痛苦的回憶,但也會給你帶來溫暖。
因為你是一個女孩的父親。
舊社會使你跟你的孩于分開。
新社會讓你給你的孩子帶來光榮。
過去的痛苦日子不過是一場夢魇。
你已經在新社會中為祖國為人民立了功勳……”又比如在寫曾與他一起生活過的那個副連長時,他就這樣寫:“李平同志:我們分别不過一個月,可是你的面貌常常出現在我的眼前。
功臣榜上沒有你的名字,然而稱你做‘一個最可愛的人’,你應該毫無愧色。
跟你在一起生活的半個月中間,我得到不少的益處。
在做人和處理事情兩方面,我都得向你好好地學習。
作為一個副連長,你把戰士當作自己親兄弟一般看待。
再沒有人比你更可愛了。
要是戰士受到一點委屈,你的臉上就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時常想起我跟你一塊兒去看望病号的那幾個黃昏,你那麼殷勤地照料病人的飲食,關心病人的生活……”
這些戰友對巴金及其夥伴們确也如對待兄弟那樣歡迎他們。
他們不但為他安排床鋪,為他準備飯菜,一到連隊,有時還在土牆上張貼标語,“祝巴金、黃谷柳同志身體健康!”黃谷柳是廣樂作家,訪問團下部隊常把團員分散成幾批,黃谷柳經常與巴金在一起,巴金曾在他的小日記本上題寫字句:“我等着您的歌頌平壤的詩篇!”巴金還給志願軍那些搞政治工作的幹部寫信,雖然他們在功臣榜上沒有名字,然而他們卻是啟發、鼓勵、幫助英雄立功的人。
巴金說:“我越注意你們的生活,越了解你們,我越不能不敬愛你們。
”當他發覺與他同住在一間土屋子裡的一個科長,在胃病折磨中始終沒有停止工作,始終用一隻手捂住肚子,讓另一隻手不斷寫着字,巴金想最好有個熱水袋,多少可以減輕他的痛苦。
他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上,直到他離開朝鮮後幾天,在沈陽一家百貨公司找到,便買了帶給那個科長。
這些同志,他們“每個人的心裡都燃燒着祖國的不滅的燈火”,使巴金也像一個文工團的女同志那樣,覺得能夠為戰士們做點事情是“最大的幸福”,覺得生活在這個時代是“多大的光榮!”
巴金在朝鮮戰場生活了七個月,中國人民志願軍戰士為保衛祖國安全而表現出來的獻身精神,使巴金的愛國主義思想和人道主義思想更有所寄托。
他從這些純樸的人們身上汲取了創作力量。
在以後的日子裡,他以朝鮮戰場為題材的創作,并不曾由于他已寫出了諸如《堅強戰士》、《黃文元同志》等較好作品而就此停筆。
相反,朝鮮戰地生活成了他在解放後進行短篇小說創作的題材倉庫。
他不但在一九五六年寫了《活命草》和《明珠與玉姬》,還在六十年代初期連續寫了表現中國人民志願軍英雄人物的作品如《團圓》、《無畏戰士李大海》、《副指導員》、《回家》等七個短篇小說和一個未發表的中篇《三同志》。
甚至在“文革”十年動亂結束,他在重新恢複寫作後不久,還以《楊林同志》為題,寫成了在《巴金全集》中的最後一篇短篇小說。
這些短篇小說曾在一個時期作為我國對青年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教材。
許多反映我國五六十年代短篇創作成就的文學選本,也都把《堅強戰士》、《黃文元同志》、《明珠與玉姬》、《團圓》等作品編選入内。
其中《團圓》改編成電影劇本《英雄兒女》上映後,還曾受到廣大群衆熱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