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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過去了的“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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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年春天,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組織代表到各地視察,巴金報名選擇了赴西南的一條路線,因為雲貴高原一帶地方,在抗日戰争時期曾留有他的足迹,他對它們比較熟悉,好像老朋友一樣,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後來經大會安排,決定讓他到雲南昆明,并去錫城個舊。

     巴金到了昆明,禁不住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孤島”上海寫完長篇小說《秋》後,第一次來到昆明時的情景。

    當時當地的開明書店負責人盧芷芬,把他接待住在書店棧房裡。

    那棧房本是個書庫,地處一個人家的花園中心,四周都是花木,環境十分幽靜,他在這裡寫完了《火》的第一部。

    在寫作過程中,每遇空襲警報,盧芷芬夫婦總進屋子來喊他一起去找地方躲避。

    有時,他的未婚妻蕭珊從西南聯大來看他,碰到敵機空襲,也總和他一起跟随着盧家夫婦到城外去,經常躺在樹下小河邊斜坡上,看敵機在天空中盤旋;待警報解除,重又回到城裡。

    有時看到敵人施虐後,街上房屋焚毀,同胞遇難,路面上血迹斑斑,死難者家屬哀哀哭聲不絕…… 現在,戰争年代早已過去了,昆明經過十年建設,馬路拓寬,出現了不少高樓大廈,人民在和平的環境中生活着,莫說當年恐慌地四處躲警報的現象早已沒有,就連巴金在一九四一年第二次到昆明住過的地方——錢局街金雞巷被稱作“先生坡”的那幢房子,也已經被拆除,改建成一排整齊的公房。

    雖然國家經濟困難,物資缺乏,在飯館和點心鋪門口,和别的城市一樣,出現着擁擠排隊的現象,但從舊社會和曆次運動中所延續下來的人們不安定心态,這時似乎已經消失,人們臉上都有愉快的微笑。

     這次他來昆明,主要是去看離昆明有二百多公裡之遙的個舊市。

    個舊是座錫城,以産錫著名。

    巴金在去個舊路上,途經石林,他在這個遊覽勝地,與三四個同行者在石山上走得滿頭大汗,也算作了一次暢遊。

    幸而有個在昆明工作多年的四川同鄉青年,一路上照料着他的生活,使他得以在當天晚上安宿在路南彜族自治縣。

    這個青年很了解個舊情況,他對錫城熱情的描述,引起了巴金對個舊的許多回想。

     這個晚上,巴金在招待所的院子裡散步,他一邊踱着,一邊聽着同鄉青年的談話,自己卻想起一九三二年春天“一。

    二八”事變後,和剛從日本回國的朋友黃子方、伍禅一起住在上海法租界步高裡時的情景。

    當時自己剛寫完中篇小說《海的夢》,正在另寫一個中篇《春天裡的秋天》。

    有一天,在住處與黃子方閑談。

    黃子方是雲南人,他告訴巴金,他本來準備到錫礦公司做事,到了那邊,一看到當地礦工的生活,就再也沒有興趣在那邊工作了。

    原來個舊的錫礦工人,都被叫作“砂丁”。

    他們有的是逃犯;有的是被騙賣身受愚的外鄉農民;有的發覺被騙後想逃跑,便被武裝警察鎖上腳鐐強迫勞動。

    他們大都穿着麻衣,拿着鏟子爬進洞去,挖到錫塊就放在自己背着的麻袋裡,慢慢地爬出洞,把錫塊從麻袋裡倒出來。

    他們臉色發青,呼吸困難,倒在地上,像個死人。

    有人因為受不了這樣的苦,想在倒錫塊時逃走,但隻要一開步,武裝警察就會立刻向他開槍。

    黃子方目睹那種慘狀,就對介紹他去參觀的同學說:“你們使的都是昧心錢,我不想要一個。

    ”便離開了那裡,再也不去了。

     黃子方講的話,留給巴金很深的印象。

    他至今還記得黃子方當時對他講這些話時的情景,子方的兩眼噙着晶瑩的淚水,最後他又說:“要是我不離 開那邊,那我可能會患精神病;或者被他們抓去,甚至槍斃。

    “ 一九三二年五月,黃子方離滬時,巴金已把《春天裡的秋天》寫完,遷居環龍路(南昌路)花園别墅一号舅父家,恰逢新創刊的《申報月刊》向他約稿,他就想到黃子方向他講過的“死城”個舊這個故事。

    當時巴金隻到過煤礦,卻沒有去過錫礦,更沒有機會親臨“死城”。

    但是黃子方講的故事使他激動,他終于花時間,把《砂丁》這個中篇寫了出來。

    當然,因為缺乏生活,他對這個中篇并不太滿意,但在我國西南有那麼一個“死城”,有一批人在那邊以别人的生命,為自己謀取血腥錢;另一批人則在受欺騙,受苦難,受迫害,這個印象在巴金腦海裡始終存在,沒有消除。

    以緻今天解放十年多了,他一聽到人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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