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身邊,壓低聲音,對巴金說道:“外邊的大字報看到嗎?”
已金三十年代初期在北京編《文學季刊》時認識王辛笛,當時王辛笛在清華大學外文系學習,以後又到英國去留學,回來後就一直住在上海,在光華、暨南等大學教書,後來從事金融工作,建國前轉入輕工業部門,但仍與巴金有交往。
他的詩熔古典詩歌與外國現代派詩風于一爐,思想感情真摯,表現手法多樣,很受巴金賞識。
“文革”一開始,人家都把他當作“資本家”來整,最後将他下放到益民食品廠當圖書館管理員。
恰好是李小棠後來進的那個工廠。
他對巴金的友誼難忘,一直想來看他卻又始終不敢上門,後來在廠裡從小棠那裡知道巴金有了“作人民内部矛盾處理”的結論,才偷偷地來看過他幾次。
這次他在淮海中路看到不知什麼人貼的“四人幫”垮台“快訊”,激動興奮得心跳步快,終于放膽來向老友報喜。
巴金和辛笛一樣做夢也不曾想到就這麼幹脆“一舉粉碎‘四人幫’!”午晌困意頃刻丢到九霄雲外了。
“真有其事,太好了!”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笑意,好像陰沉的天空忽然透露出明亮的陽光來。
啊,這真叫人高興啊!
辛笛走後,巴金耐不住等候小棠從廠裡回來,自己出門去看淮海路上的熱鬧,當他走到襄陽公園附近,隻見人山人海,許多人在看各種各樣的招貼。
有标語、有漫畫,也有抗議書,更多的是揭露性的報道。
在公園的轉角處,他看到一張高高貼産牆上的大字報,就擡起頭看起來。
也就在這時,忽然覺得背後有人拍他的肩腫,回過頭去一看,是黃裳。
黃裳從一九六六年下半年“文革”開始,就不曾與巴金聯系過,隻在兩年前為了陪一個北京的畫家來看巴金,他才有過一次到巴金家中的機會,當時七年不見,黃裳不但發現巴金已經把客廳、卧室和書房并在一個房間裡,而且他的頭發全白了。
他們這次來看他,事先還辦過手續,當然見了面也無法談心。
隻兩枝煙工夫,互道“保重”,就離開了。
現在形勢已與兩年前不同,但長期壓在心頭上的無形禁令,仍把他們隔離着。
“你好!”“你好!”這就是他們的全部對話。
但是雖然這樣,兩人的心境是同樣的,“四人幫”的覆滅給大家帶來心頭的陽光,有希望的日子開始了,一場壓抑人性、滅絕人性的運動終将結束,罪人終将受到懲罰。
就在這一九七六年冬天,巴金禁不住心頭的喜悅,寫信給他的侄子和幾個朋友談“四人幫”垮台給他帶來的無限興奮和無限信心。
他對李緻說:“砸爛‘四人幫’,為民除害,大快人心。
人民去高興。
上海是‘四人幫’經營了十年的黑據點,爪牙不少,問題也多……‘四人幫’垮台,我晚上睡覺比較放心了。
”他對杜運燮說:“‘四人幫’揪出來,除了四害,于國于民都
是大好事。
對我來說,他們是壓在我頭上的一塊大石頭,過去我擔心他們總有一天會壓死我,但是我并不怕,我隻是小心避免刺激他們,沒有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完蛋了,真是像俗話所說:“時候到了,一切都報。
‘他們太壞了,也太臭了!上海是他們經營多年的黑據點,爪牙太多,搞起來花費時間,但總得徹底搞,搞清楚,現在當然先抓工交、财貿方面,文化出版等系統運動還得慢慢搞。
群衆起來了,領導動不了,因為上面還有爪牙在。
這次搞運動是有領導的,為了把運動搞好,群衆也沉得住氣。
報刊上已經發表了不少好文章,會逐漸澄清讓’四人幫‘搞亂了的思想。
”巴金還在當年十一月四日,對他的老友黃源說:“’四人幫‘揪出,大快人心,真是為民除害,你去年講的那個’小道‘,現在成了大道了。
真是’特大喜訊‘。
”他又對在《光明日報》工作的老友福建泉州人黎丁說:“我一家都好。
’四人幫‘揪出後,我也感覺到頭上的大石搬掉了,連睡覺也安穩得多。
我的問題也有徹底解決的希望了。
羅荪、柯靈、王西彥他們也是這樣。
”巴金的胞弟李采臣遠在甯夏銀川,出于手足之情,這幾年也曾幾次将當地特産枸杞寄給他。
以求對他的四哥雙目保健有所補益。
在這一年十月二十八日,巴金也就給他寫了信,像報喜訊似的,他給采臣報告好消息:“砸爛’四人幫‘,除了四害,大快人心。
人民無不高興。
黨中央已經派了三位領導同志到上海領導工作,工作組到了各組辦,四人幫’的黑爪牙這次可以肅清了。
”他又在那年十二月,給在北京的翻譯家老朋友汝龍寫信,他說:“我還每周按時到單位參加學習,最近揭發聲讨‘四人幫’陰謀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