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同志的報告講得很好。
他的講話獲得的掌聲最多的時候,也就是講話内容最能反映大家心聲的地方。
文藝能不能搞好,要看黨領導得好不好。
要黨領導得好,一定要像鄧小平講的那樣,幫助文藝工作者打破林彪、‘四人幫’給我們的思想枷鎖。
不能再繼續刮冷風。
”王元化說:“文藝是千秋大業,要做促進派,第一就是解放思想。
我承認自己是在鄧小平同志讀報告讀到第十頁時候鼓掌長達一分多鐘的代表之一,因為這一段就是講出了大家的願望,這便是必須強調藝術民主與藝術規律。
文藝是複雜的勞動,要充分發揮個人的創作才能,不能橫加幹涉。
我們要吸取教訓,‘四人幫’正是利用我們在領導方法上的缺點與錯誤進行篡黨奪權。
今後如有人仍要把‘四人幫’過去的一套當作黨的領導方法,那無異是搞破壞。
”李俊民說:“這個報告是通過實踐檢驗真理以後得出來的結論,最重要的問題是要為廣大人民群衆服務。
但是怎樣才是為廣大人民群衆服務?這問題看法就各有各的一套了。
‘四人幫’的看法就是隻有幾個樣闆戲才是為廣大人民群衆服務,古典的、外國的文藝就都是破爛貨。
我以為對為廣大人民服務,不妨看得廣一些,眼光放得遠一些,甚至《三笑》、包公戲都應該算作可以為人民服務的東西。
我的老愛人看《三笑》,看一次不夠,還看兩次、三次,我看她越看越對生活有勁;包公戲也是這樣,也不能随便給它戴上低級趣味的帽子。
有些古典東西有精華,有糟粕,但是往往把糟粕掃除,精華也沒有了。
文學藝術就是一種複雜的東西,不能簡單化對待。
”
這時吳強說話了,他是上海作家中最後被宣布“解放”的一位,但也已恢複工作一年多了,他沉痛地說:“四人幫‘雖然已垮台,但流毒很厲害,鄧小平同志主張繼續揭批’四人幫‘,這很必要。
葉劍英副主席前一時期有個講話,說’文革‘前十七年存在錯誤和缺點,特别存在領導幹部中,這一點自我批評很好,過去我們這些在文藝崗位上負責的,包括我自己,工作是有缺點、簡單化,以緻’四人幫‘有機可乘……”陳沂插話說:“不是有缺點,是有錯誤。
”這時巴金也補充了一句:“是整了人同時也被人整。
”吳強接下去說:“對,這是我們與’四人幫‘有本質不同,已在慢慢地改;有的同志還沒有注意這一點,甚至看到了問題還不承認,還不想解決問題。
我們當然不想算細帳,但文藝領導上的思想作風,如衙門化、機構體制重疊,不适應開展文藝創作的各種舊思想,都應根據鄧小平同志的報告精神改進。
領導文藝工作的同志有的不懂就不懂,不要裝懂,随便幹涉别人業務,要多作自我檢查,允許自己批評,也允許别人批評自己。
至于作家藝術家,’四人幫‘已垮台了,再也不會有人來随便整我們,不要心有餘悸,更不要預悸。
人家還不曾批評你,你就先心悸在前頭,這能怪誰?這隻能怪自己,要膽大一些!”
巴金聽了吳強的發言,對着吳強微笑着親切地說道:“我看你也不見得膽大。
說實在,昨天這樣的全國文藝界三千人的大會;團結起來共商文藝界大事,從來不曾有過。
聽了鄧小平副主席的報告我是贊同的。
它講的内容我表示擁護,沒有不同意見。
但三十年來我确實聽了不少好的報告,也讀了不少好的文件,根據我的經驗,這些也還是要等着看。
鄧的報告精神很好,但究竟能不能成為事實,我還是有些疑慮的。
三十年的教訓太多了,也太深刻了。
為了過關,不得不保護自己;有些人要保護自己,有時就不得不犧牲别人。
所以大家既挨整,也整人。
舊帳不要算,但是非一定要搞清楚。
什麼是
對的,什麼是錯的,如果這個不清楚,這樣文藝怎麼能繁榮?不但心裡疙瘩永遠解決不了,而且今後還會跟着風向走。
今天刮這個風,就說這個對,明天刮那個風,就說這個不對,那個對。
最近上海出版了一本《重放的鮮花》,似乎現在又覺得這些作品對了。
大家記得當時反右批評這些文章,哪個敢說它們不是大毒草?什麼時候大家都能不跟着風走,照着真理說真話就好了。
現在确實形勢大好,我看希望還是在青年身上,他們身上沒有負擔,敢說話,作品也有深度;而有一些成名作家,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譽、地位,講話有顧慮,往往缺乏堅持自己主張的勇氣。
“
巴金發言的時候,房間裡很靜,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竊竊私語。
他的話講完後,許多人落入沉思之中。
片刻之後,才有王西彥等人繼續發言。
下午的小組會,巴金沒有來參加,他乘着這個間歇時間,看望住在北京的幾個老朋友去了。
他們有的是“中直系統”的代表,有的是北京市的代表,當然也有既不是“中直系統”,又不是北京市的代表,而是代表團以外的作家,這就是在三十年前第一次全國文代大會時就不曾被邀請,而這次依然遭受“向隅”命運的沈從文。
這次“向隅”則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說實在,他改行已經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