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第四次文代大會召開以前,巴金曾有過法國之行。
這是一九七九年四月間的事,就在這個月初旬的最後一天,他偕同女兒李小林來到北京。
那時孔羅荪已經從上海調到北京中國作家協會工作,因為還不曾找到房屋,暫時寄居在北京東城金魚胡同和平賓館裡。
巴金因為聯系方便,也就住在這個賓館裡了。
他們将于下旬去巴黎。
巴金是主要被邀請對象。
一月間,法國就有個出版機構請巴金帶女兒去作客,恰好法國還有幾個友好組織也有這個打算,這樣,除了巴金父女外,還有孔羅荪、徐遲、高行健三人參加,中國作家代表團便組成了。
巴金是這個代表團團長,為了看材料,作好訪問的準備工作,并想乘此機會看看幾個老朋友,所以他提早半個月來到北京。
他在這半個月中,不但再一次見到了葉聖陶、冰心、蕭乾、丁玲、艾青、劉白羽等人,還由小林陪同到北京醫院去探望了另一個老友顧均正。
他們來到一個設備簡單的單人病房裡,隻見病人正側着身子躺在床上痛苦呻吟,他的夫人、忠厚熱情的國華嫂正在一旁照料,看見他們進來,忙站起來讓座。
巴金坐到他的床邊,撫慰着這個與他長期維持着深厚友誼的摯友,想起住在上海同一條弄堂的往事,差點抑制不住激動的眼淚。
顧均正看到巴金,勉強露出笑容,病魔已把這個品性純正的老人折磨得無法再向巴金流露自己的友愛。
他的痛苦表情,使巴金感到痛苦。
當時巴金還不知道他的骨髓裡究竟有沒有癌細胞。
他隻有祈求現代醫術能把這個樸實善良的友人生命搶救出來。
但是幾年以後,他在上海還是聽到了老友逝世的噩耗。
病魔折磨了老友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終于把他的生命奪走了。
這次巴金來北京,還接觸了在“文革”中離世的另外兩個老友家屬。
他曾由羅蘇陪同到豐富胡同去看了老舍夫人胡絜青。
他見她正在整理老舍的遺作。
他向她讨了三幅畫,準備作為贈送法國朋友的禮品,他知道許多法國朋友懷念老舍,也喜愛老舍夫人的畫。
他很想了解老舍死的真相,但又怕她傷心,不敢問她。
巴金無法忘記老友老舍對他長期的友情,他更無法在心中甩掉有關老舍死因的疑問:“到今天我還沒有弄明白,老舍同志的結局是自殺還是被殺,是含恨投湖還是受迫害緻死?”他常想起老舍劇本《茶館》中常四爺那句話:“我愛咱們的國呀,可是誰愛我呢?”他真想有一天能再見到老舍,對他說:“我們都愛你,沒有人會忘記你,你要在中國人民中間永遠活下去的呀!”巴金還在這個時期接待過馮雪峰的女兒。
雪峰的女兒沉靜、質樸,她告訴他不久将為雪峰開追悼會。
巴金知道雪峰死後不久,他的夫人也去世了,隻剩下他們姐弟三人,現在正堅強地生活着,巴金向她表示他準備寫紀念文章,他不能忘記這個在魯迅活着的時候就與他建立起友情的人。
以巴金為首的中國作家代表團在四月二十八日晚上八點鐘飛離北京,他們在漫漫的長夜裡飛過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保加利亞、南斯拉夫和意大利,各人看着自己手上的表,從當晚八點鐘,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九點、十點、十一點,天卻還不曾亮,到了十二點鐘,才看到機窗外晨光熹微,曙色來臨,到了下午二點鐘,完成了一萬二千五百公裡的航程,飛機降到地面,機場大鐘正指向七點,才發現那是巴黎的早晨。
巴黎與北京時差七個小時。
大家把自己的手表從午後二點撥回到早上七點鐘。
他們在飛機上實際逗留了十八個小時。
卻被認作隻乘了十一個鐘頭。
巴金在前艙,其餘四人坐在後艙,
整整一個長夜,孔羅荪怕七十五歲的巴金這樣長時間坐在飛機上,會不會影響健康?下機時卻見巴金精神抖擻,面色紅腴,原來他睡得很好。
這才想起,兩年前巴金在他寫的文章中曾說粉碎了“四人幫”睡覺安穩了的話,禁不住向他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這時,隻見法國外交部文化司已經派員前來迎接,法中友好協會主席貝熱隆先生,秘書長季樵馬夫人及不少法國朋友,也都過來與他們握手。
我國駐法文化參贊和大使館其他同志幫代表團成員辦了入境手續,就分乘幾輛汽車,高速度的穿過黎明的林蔭大道,進入了繁榮昌盛的世界名城巴黎,他們住在特瑞莫亞旅社,法中友協的許多朋友也随着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