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使四個客人都為之感動。
據說車醫生生前是以西方醫學行醫,但他又深谙中國針灸技術,中西醫結合,使法國病家深受其益。
車家客廳陳設的紅木家具都是中國式的桌凳,壁上挂的也都是中國字畫,卻又與室内有些現代化設備十分調和。
這個家庭本來十分幸福美滿,唯一的缺憾是消逝了的父愛。
來訪的中國客人被當作車醫生的老朋友那樣受到歡迎,因為他們為這個家庭趕走了寂寞,帶來了熱鬧,帶來了友誼和安慰。
中國客人還為這個家庭帶來了更多的客人:在這幾天裡,許多人來看他們,他們大都是當地的法中友協成員。
有個晚上,連韓素音也專程從瑞士飛來參加聚會,而且幫助車夫人和她的未來媳婦下廚房做膳。
這使歡樂的晚宴繼續到午夜。
因此上了年紀的巴金不得不取得主人的額外寬容,讓他早些退席休息。
但是在退席前,還是有兩個年輕的婦女,拿着《寒夜》與《患園》來請巴金簽名,并同他談起那裡面的兩個主人公,說她們了解她們,這兩個主人公對她們并不陌生。
她們都是好人。
而這時又有一個女讀者進來找他說話。
旁邊有人說這樣巴金忙不過來了。
而巴金卻笑着回答說:“女讀者找我談話,我不會緊張。
因為在我的作品裡,很少把婦女寫成壞人。
”巴金說這句話有他的根據,後來他在另一個座談會上也談過類似的問題,他認為在舊中國,婦女确是被壓迫者,和被剝削者,她們首先在經濟上就不能獨立,因此常受欺淩,受利用。
女主人車夫人也是巴金作品的讀者,她雖然是法國人,但她讀過法譯本《寒夜》。
她感謝中國作家為婦女說話,為婦女控訴。
一到早晨,中國作家出訪,她親自為他們開車。
兩天以後,中國作家代表團從尼斯坐火車去馬賽,車夫人一家和友協負責人一起送客人上火車。
在車廂裡車夫人頻頻揩抹潮濕的眼角,巴金很為感動,同時他發現坐在旁邊的小林這時
也正在掉淚。
在離尼斯前一天,巴金還到過赫爾岑墓前拜谒。
這個偉大的俄國作家,他的《往事與随想》,巴金已經譯完五分之一。
第一冊已經出版。
在來尼斯之前,巴金曾在巴黎與赫爾岑的曾外孫諾艾爾。
利斯特會面,利斯特在巴斯德學院工作,他在當地報紙上看到巴金抵達巴黎的新聞,就到旅社來看巴金,他們一見如故,因為兩個人有對赫爾岑事業的共同興趣,大家談得十分融洽。
利斯特不但向巴金提供了有關的資料和書簽,還介紹了《往事與随想》的法文譯者達利雅。
奧立維葉與他見面。
當利斯特知道巴金将去尼斯為赫爾岑掃墓,便打電話給赫爾岑的另一個曾外孫安。
昂孚醫師,讓他在公墓門口等候巴金。
現在,巴金由安。
昂孚醫師陪同,找到了赫爾岑夫婦墓地。
巴金說:“我帶來一顆心,向這位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緻敬。
”昂孚醫師對中國作家從遙遠的東方帶來的對自己先輩的友愛和敬意感到高興,并表示非凡的謝意。
離開尼斯到馬賽,他們不坐飛機而乘火車,主要是為了能讓大家看到沿海岸的風光。
風光确實很美,大自然結合建築師和藝術家的合作,使這裡變成一個在任何地方都無與倫比的樂園。
但巴金想看的還是他在五十一年前離開法國時曾因海員罷工而不得不在這裡逗留過十多天的馬賽碼頭。
那時他住在美景旅館五樓的一個小房間裡,常在每天夜晚,靠着窗口,看馬賽的海景。
有時還在海濱散步。
在那十幾天時間裡,他還看了幾部左拉的小說和幾部影片。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美景旅館卻沒變,隻是兩旁新造的樓房似乎要把它壓得透不過氣來。
巴金已想象不出當年是怎樣在五樓窗口眺望海景的。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有機會去伊夫堡。
這是當年他聽一個朋友談起過的一個傳奇性的地方,人間地獄,而當時卻沒有機會去觀光,現在卻與羅荪、徐遲等幾位一起坐了一隻小船前往遊覽。
巴金走進了古堡,到了過去囚禁政治犯的一間間囚室,看到了許多被囚禁者的名字。
他禁不住想起這些政治犯當年的生活和作家大仲馬《基度山伯爵》所描寫的基度山被囚的場景,使他很自然地想起但丁的一句詩:“你們進來的人,丢開一切的希望吧。
”他站在底層的囚室裡看了看四周:“那麼厚的牆,那麼高的小窗,那麼陰冷的囚房,又在孤零零的海中小島上!”他看看這些,想起我們所經曆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