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把希望寄托在青年一代身上,不僅在文學藝術圈裡是這樣;在日常生活中,他對青少年的關懷,也是無微不至的。
一九八五年初夏,他收到江蘇省無錫縣錢橋中心小學“十個尋找理想的孩子”來信,信裡說,他們是十個五年級學生,平均年齡還不到十一周歲,在學校裡都曾獲得“三好”和“品學兼優”的獎勵。
但是近年來,他們被一些社會現象迷惑了,許多人常以鈔票賺得多為榮,爸爸媽媽們談話也總離不開錢。
大家都以金錢、新衣、旅遊來鼓勵孩子取得好成績。
有個同學數學考了94分,傷心得流淚,原來她的爸爸媽媽答應她考95分就可以得到五元獎金。
所以同學們一談到将來,都以工資高,收入多作為奮鬥目标。
因此,這十個孩子寫信給巴金,說他們在理想問題上,都成了“迷途的羔羊”。
現在他們正在開展一個“尋找理想”的活動,他們問巴金:“你伏案寫作的時候,您想的是什麼?您寫了那麼多的書,您追求的是什麼?”他們要求巴金以“最快的速度”給他們指點。
收到了他們的信,巴金很有感觸,他想,理想是存在的。
但各人有各人的目标,對理想當然也有不同的理解。
聽廣播,看報紙,仿佛人們随時随地都在談論“理想”,仿佛理想在前面等待人,隻要你一伸手就可以把它抓住。
那麼這些孩子們為什麼還那樣着急地向他“呼救”呢?他們不是都有了理想嗎?他們在“向錢看”的社會風氣中感覺到窒息,不正是說明他們有自己的理想嗎?他們稱自己是“迷途的羔羊”,其實按照他看來,他們并不曾“迷途”,“迷途”的倒是生活在他們周圍的那些人啊!
巴金這樣想着,他很想立刻給他們去信,但是他身體很不好,作為全國政協副主席,他不得不去北京參加了一次大會,回來後卻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一點力氣也沒有,連寫字手指也不聽指揮,所以竟一時無法給他們回答,因為這樣的問題他得花很多時間才能寫出一封長信答複他們,但怕這些孩子們失望,他先寫了一封短信,告訴他們看了信他很感動,但眼前自己身體不好,拿起筆來很困難。
“倘使我能夠把回信寫出來,我會寄給你們。
請你們耐心等待吧。
”
孩子們收到短信,又是高興,又是優慮:巴金爺爺病了,用什麼辦法去問候呢?他們真聰明,想起了詩神,讓她給大家帶去孩子們對他的思念!“我珍藏了一本書,你知道這是誰的書?我淌着淚水讀着一本書,你知道這是誰的書?這是一本什麼書呀,這就是巴金爺爺的《家》!雖然我現在還隻看到這一本,但它已經給了我許多,許多!”詩神讓巴金看到孩子們明亮的金子般的心,他更加忘不了他的諾言,要給這些孩子“以最快速度”回答他們的信。
但是他确實上了年紀了,他已經八十一歲了,而且他繼股骨折斷後,又患“帕金森氏症”,他寫字确實累啊,而且要寫的是長信,他該作怎樣艱辛的努力呢?終于他提起筆來,一個字,一個字的,經過三個多星期,斷斷續續的寫成了三千多字的複信,在這一年的六月二十五日寄出了。
一開頭,巴金就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孩子們,由于自己的衰老和疾病,他隻能跟在他們的背後慢慢地前進,“即使遠遠落在後面”,他還是要“努力追趕。
但要帶着你們朝前飛奔,不是我不願意,而是力不能及了”。
然後,巴金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以為“尋求理想”,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必這樣急。
特别是在“向錢看”的社會風氣中,孩子感到窒息,“不正是說明你們的理想起了作用嗎?”巴金告訴孩子們,他們其實并不曾“迷途”,問題
在于怎樣看待現實,怎樣看待理想與金錢的鬥争。
他說:“在任何社會裡都存在着是與非、光明與陰暗的鬥争。
最後的勝利當然屬于正義、屬于光明。
但是在某一個時期甚至在較長的一個時期,是也會敗于非,光明也會被陰暗掩蓋,支流也會超過主流,在這裡鬥争雙方力量的強弱會起大的作用。
”因此,巴金要孩子們在這一場理想與金錢的鬥争中不要做旁觀者,因為“鬥争的勝敗關系到我們每個人的命運。
”他很坦率地對孩子們說:“對着眼前五光十色的景象,就連我有時也感到迷惑不解了。
”
接着,巴金就啟發孩子們,想一想這樣的問題:“理想究竟是什麼東西?難道它是虛無缥缈的東西?難道它是沒有具體内容的空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