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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馬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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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了魚市,看見家庭主婦在攤上買各種各樣的鮮魚。

    我們買票搭船去伊夫堡,再從那裡回到海濱時,魚差不多銷售一空,一個上午過去了。

     去伊夫堡,在我們這些中國客人都是第一次。

    五十一年前我在馬賽住了十二天,聽那位姓李的朋友講過伊夫堡的事,它在我的腦子裡隻是一個可怕的陰影,一個囚禁犯人的古堡。

    回國以後才知道這裡關過米拉波,才知道大仲馬寫《基度山伯爵》的時候,為他的英雄挑選了這樣一個監牢,他當時經常同助手到這個地方來做實地調查。

    我去伊夫堡,不僅是為了看過去的人間地獄,而且我還想坐小船在海上航行,哪怕隻有幾分鐘,幾十分鐘也好! 我達到了這個目的。

    海風迎面吹來,藍色海水開出了白花,船身在搖晃,我也在搖晃。

    看見平靜的海面起了浪,看見船駛向古堡,我感到興奮,感到痛快。

    我不暈船,我愛海,我更喜歡看見海的咆哮。

    海使我明白許多事情。

     我走進了古堡,到了過去囚禁政治犯的地方,看到一間一間的囚室,看到一個一個人的名字。

    每個給帶進來的人大概都會想到但丁的一句詩: Lasciateognisperanza,voich’entrate.(你們進來的人,丢開一切的希望吧。

    ) 我站在底層的囚室裡,也想到但丁的那句詩,那是寫在地獄入口的大門上的。

    我掉頭四顧,那麼厚的牆,那麼高的小窗,那麼陰冷的囚房,又在孤零零的海上小島上!進來的人還會活着出去麼?“鐵假面”(居然真有“鐵假面”,我還以為是大仲馬寫小說時創造的人物!)的結果不知道怎樣。

    米拉波伯爵居然回到人間了。

    我似夢非夢地在囚房裡站了一會,我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比起我、我們所經曆的一切,這裡又算得了什麼呢?法國人不把它封閉,卻對外國客人開放,無非作為曆史教訓,免得悲劇重演。

    巴士底獄沒有給保留下來,隻是由于民憤太大,革命群衆當場搗毀了它。

    我們的古人也懂得“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今天卻有人反複地在我們耳邊說:“忘記,忘記!”為什麼不吸取過去的教訓?難道我們還沒有吃夠“健忘”的虧?…… 走出古堡,我重新見到陽光,一陣潮濕的海風使我感到呼吸自由。

    開船的時刻還沒有到,我坐在一塊大石上,法國友人給我拍了照。

    在這塊大石的一側有人寫了“祖國萬歲!”幾個紅色的法國字。

    望着藍藍的海水,我也想起了我的祖國。

    …… 馬賽的法國朋友對我們親切、熱情。

    小儒先生從尼斯開汽車趕回來同他父親一起到火車站迎接我們,還有當地法中友協的瑞羅先生和加士東夫人。

    他們為我們在一所現代化的旅館裡預訂了房間。

    我們在馬賽過了一個非常安靜的夜晚,睡得特别好。

    的确是現代化的旅館,我們住進以後,還得研究怎樣開關房門。

    同行的朋友按照巴黎的規矩,晚上把皮鞋放在房門外,第二天早晨才發現沒有人擦皮鞋,擦皮鞋的機器就在近旁。

    隻有在飯廳裡才看得見服務員。

    我們是在同機器(不是同人)打交道。

    因此在機場跟好客的法國主人告了别,走上了飛機,我還在想一個問題:不搞人的思想現代化隻搞物質現代化,行不行?得不到回答,我感到苦惱。

    但是飛機到達裡昂了。

     七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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