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緻《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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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來經受讀者的考驗吧。

     我還想談一點個人的經驗和個人的感情。

    我在一些不同的場合講過了我怎樣走上文學的道路,在這裡我隻想表示我對葉聖陶同志的感激之情,他是很好的作家和教育家,但我是把他當做很好的編輯而感謝的。

    我寫了長篇小說缺乏自信不敢投稿,從法國寄給在上海開明書店工作的朋友托他代印幾百冊。

    我赴法前看見過一位朋友的兄弟自印的小說,還記得書名叫《洄浪》,印費并不貴。

    年底我回到上海,朋友一見面就告訴我:“你用不着譯書賣稿籌印費了,《小說月報》明年第一期起連載你的小說。

    ”原來當時《月報》的代理主編葉聖老經常去開明書店,他在我的朋友那裡看到我寄去的原稿,認為可以發表,就拿去推薦給讀者。

    倘使葉聖老不曾發現我的作品,我可能不會走上文學的道路,做不了作家,也很有可能我早已在貧困中死亡。

    作為編輯,他發表了不少新作者的處女作,鼓勵新人懷着勇氣和信心進入文壇。

    編輯的成績不在于發表名人的作品,而在于發現新的作家,推薦新的創作。

    我感激葉聖老,因為他給我指出了一條寬廣的路,他始終是一位不聲不響的向導。

     我從來沒有把寫作當做成名成家的道路。

    作家不過是一種職業,一個工作崗位。

    作家不是一種資格,不是一種地位,不是一種官銜。

    我重視、熱愛這個職業、這個崗位,因為我可以用我的筆戰鬥,通過種種考驗為讀者、為人民服務。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作家會是“社會名流”或者“太平紳士”或者“萬應膏藥”。

    我決不相信作家可以脫離作品而單獨存在,可以用題字、用名字、用講話代替自己的文章。

    我常常靜夜深思,難道我當初拿筆寫作,就是為了大寫“苦學自學”的經驗談,引導青年如何青雲直上,充當各種活動、各種場面的裝飾品 難道我所有辛勤的勞動都是為了個人的名利,我一切熱情的語言都是欺騙讀者的謊話? 有時我的思想似乎進入了迷宮,落到了痛苦的深淵,束手無策,不知道怎樣救出自己。

    忽然我的眼前出現了一位老人的笑顔,我心安了。

    五十年來他的眼睛一直在注視我。

    真是一位難得的好編輯!他不是白白地把我送進了“文壇”,他以身作則,給我指出為文為人的道路,我們接觸的時間不多,他也少給我寫信,但是在緊要關頭,他對我非常關心,他的形象也是對我的支持和鼓勵。

    我的文集開始發行的時候,我寫了一封信感謝他。

    “四人幫”垮台後我每年去北京都要到他府上探望,他聽覺減退,我們交談已有困難。

    但是同他會見,讓他知道我的腦子還很清楚,使他放心,我自己也仿佛盡了責任。

    我們最近兩次會見,葉聖老都叫人攝影留念,我收到他從北京寄來的照片,我總是興奮地望着他的笑臉對人說:“這是我的責任編輯啊!”我充滿了自豪的感覺。

    我甚至覺得他不單是我的第一本小說的責任編輯,他是我一生的責任編輯。

     對編輯同志,對那些默默無聞、辛勤工作的人,除了表示極大的敬意外,我沒有别的話可說了。

    但是我記得作家們抱怨過編輯同志的硃筆無情,那麼我就向同志們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現在“文責自負”,就讓作者多負點責任吧。

    我一生改過不少人的文章,自己的文章也讓不少編輯删改過,别人改我的文章,如果我不滿意,後來一定恢複原狀。

    我的經驗是:有權不必濫用,修改别人文章不論大删小改,總得征求作者同意。

    我當編輯的時候,常常對自己說:“要小心啊,你改别人文章,即使改對了九十八處,你改錯了兩處,你就是犯了錯誤。

    最好還是筆下留情,一,可以不改的就不改,或者少改;二,一切改動都要同作者商量。

    ”我現在還是這樣看法。

     以上隻是我對一般編輯工作的意見。

    這個小小的要求并不是向《十月》提出的。

    很慚愧,說到《十月》,我就想起那一筆不曾償還的文債。

    《十月》創刊的時候我答應投稿,可是三年中我沒有給刊物寄過一行文字。

    看來,我再也寫不出适合刊物的像樣文章了,編輯同志不會責怪我。

    但是作為讀者,我讀到好的作品就想起編輯們的勤勞和苦心,既高興又感謝。

    刊物在發展,在前進。

    讀者的眼光永遠注視着你們前進的腳步,奮勇直前吧,親愛的朋友們。

     七月二十五日 本篇最初連續發表于一九八一年八月八、九日香港《大公報·大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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