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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訪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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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或者舊相識,談起來,即使有分歧,他們甚或發表尖銳的意見,可是我看得出他們是懷着友情來接近我們的。

    有些人對政治興趣不大,卻希望多了解新中國,願意同我們交朋友。

    法國人是好客的民族,二十年代中我就在巴黎遇見從世界各地來的流亡者。

    拜訪馬夫人的前一天,我們幾個人在一家中國飯館吃中飯。

    店主是從柬埔寨出來的華僑難民,他告訴我們法國人對外國僑民并不歧視。

    我三次訪法,盡管中國的地位增高,盡管我的年紀增長,盡管我停留的時間很短,可是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法國人還是那樣友好,那樣熱情,那樣真誠,那樣坦率。

    我特别喜歡他們的坦率,我回國以後讀到一位巴黎朋友發表的文章,是他自己寄給我的,談到某一件事,我在巴黎答複記者說我不知道,而那位朋友卻認為我一定知道,因此将我挖苦幾句。

    他的坦率并不使我生氣。

    朋友間隻有講真話才能加深相互了解,加深友情。

    有些人過分重視禮貌,在朋友面前有話不講,隻高興聽别人的好話,看别人的笑臉,這樣交不上好朋友。

    别人不了解我并不等于反對我,事情終于會解釋明白,有理可以走遍天下。

    他要是不能說服我,我決不會認錯。

    我并沒有健忘症,我沒有什麼把柄讓人抓住,因此讀到挖苦的文章我并不臉紅。

     我這次到巴黎是來參加國際筆會的裡昂大會。

    大會在裡昂開幕,在巴黎閉幕,一共舉行了五天。

    這是第四十五屆的國際大會了,但在我看來它隻是個開端。

    對國際筆會我個人有特殊的看法:它應當成為世界作家的講壇,它應當成為保衛世界和平、發展國際文化的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

    這是理想,這是目标,我以為它的前途是十分光明的。

    可能有人不同意我這個意見,反正這是長遠的事情,今後還有不少讨論它的機會。

     一九八一年九月十六日上午我到了巴黎戴高樂機場,民航班機提前半個小時着陸,我也提前離開機場,因此沒有能見到專程來迎接我們的法中友協的一位負責人貝熱隆先生。

    貝熱隆先生是我的老朋友,兩年前我們到法國訪問就受到他熱情的接待,他為我們安排整個日程,陪着我們從巴黎到尼斯、去馬賽、訪裡昂。

    我還記得有天下午我在巴黎鳳凰書店同讀者見面,為他們在我的作品上面簽名,書是新近在巴黎發行的,也有一些來自北京,還有一些從香港運來。

    我見到不少年輕的面孔,似親近,又像陌生。

    年輕人都講着我熟悉的語言,雖然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有着不同的遭遇。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二十年代的自己,我的心和他們的心貼近了,我輕快地寫着自己的名字,仿佛他們是我的親友。

    貝熱隆先生是這家出售中國圖書的書店店主,他了解我的心情,他為我的忙碌高興,他還在旁邊插話介紹我在法國訪問的日程。

    這些年輕人大都是常來的顧客,他們一下子就把桌上一大堆新出的法譯本《家》搬光了。

    這一個小時過得多麼快!朋友們催我走,我的心卻願意留在讀者們的中間。

    分别的時候那個在北京學過漢語的女店員緊緊握着我的手,激動地說:“請再來!”我笑着回答:“我一定來。

    ”鳳凰書店的名字從此印在我的心上。

    我萬萬想不到一年以後我會在法國報紙上看到鳳凰書店被人破壞的消息:店面焚毀,店員受傷,剪報是尼斯的法國朋友寄來的。

    我立刻想到貝熱隆先生,這對他該是多大的打擊。

    我托人發去了慰問的電報。

    又過了一年多,一直到這次動身的前夕,我才知道書店已經恢複,由貝熱隆先生繼續負責。

    我多麼想同貝熱隆先生見面,并且在複興的鳳凰書店暢談。

    這是我三訪巴黎的一個心願。

    願望終于成了現實。

    盡管那個上午意外地下起了雨,但是小小的書店裡仍然有不少的讀者。

    貝熱隆先生發出爽朗的笑聲在店門口迎接我們。

    看到他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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