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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哥李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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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想象到的:家中并不寬裕,籌款困難,借債利息太高,等等,等等。

    他的話我聽不進去,我繼續寫信要求。

    大哥心軟,不願一口拒絕,要三哥勸我推遲赴法行期兩三年。

    我當時很固執,不肯讓步。

    三哥寫過兩封信勸我多加考慮,要我體諒大哥的處境和苦衷。

    我堅持要走。

    大哥後來表示願意籌款,隻要求我和三哥回家談談,讓我們了解家中經濟情況。

    這倒叫三哥為難了。

    我們兩個都不願回家。

    我擔心大家庭人多議論多,會改變大哥的決定。

    三哥想,出外三年,成績不大,還不如把旅行的時間花在念書上面,因此他支持我的意見。

    最後大哥彙了錢給我。

    我委托上海環球學生會辦好出國手續,領到護照,買到船票,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五日坐海輪離開了上海。

     出發前夕,我收到三哥的信(這封信我一直保存到今天),他寫道: 你這次動身,我不能來送你了,望你一路上善自珍攝。

    以後你應當多寫信來,特别是寄家中的信要寫得越詳越好。

    你自來性子很執拗,但是你的朋友多了,應當好好的處,不要得罪人使人難堪,因此弄得自己吃苦。

    ××兄年長、經驗足,你遇事最好虛心請教。

    你到法國後應當以讀書為重,外事少管,因為做事的機會将來很多,而讀書的機會卻隻有現在很短的時間。

    對你自己的身體也應當特别注意,有暇不妨多運動,免得生病…… 這些話并不是我當時容易聽得進去的。

     二 以上的話全寫在我住院以前。

    腿傷以後,我就不可能再寫下去了。

    但是在我的腦子裡哥哥的形象仍然時常出現。

    我也想到有關他的種種往事,有些想過就不再記起,有些不斷地往來我的眼前。

    我有一種感覺:他一直在我的身邊。

     于是我找出八個月前中斷的舊稿繼續寫下去。

     ……我去法國,我跟三哥越離越遠,來往信件也就越少。

     我來到巴黎接觸各種新的事物。

    他在國内也變換了新的環境。

    他到了北平轉學燕京大學。

    我也移居沙多—吉裡小城過隐居似的學習和寫作的生活。

    家中發生困難,不能彙款接濟,我便靠譯書換取稿費度日,在沙多—吉裡城拉封丹中學寄食寄宿,收費很少。

    有一個住在舊金山的華僑工人鐘時偶爾也寄錢幫助,我一九二八年回國的路費就是他彙給我的。

     我回國後才知道三哥的生活情況比我想象的差得多。

    他不單是一個“苦學生”,除了念書他還做别的工作,或者住在同學家中當同學弟弟的家庭教師,領一點薪金來繳納學費和維持生活。

    他從來沒有向人訴苦,也不悲觀,他的學習成績很好,他把希望放在未來上面。

     一九二九年大哥同幾個親戚來上海小住,我曾用大哥和我的名義約三哥到上海一晤。

    他沒有來,因為他在暑假期間要給同學的弟弟補習功課。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我在去信中并不曾替他解決,本來我應當向大哥提出給他彙寄路費的事。

    總之,他錯過了同大哥見面的機會。

     一九三○年他終于在燕京大學畢了業,考進了南開中學做英語教師。

    他在燕京大學學習了兩個科目:英語和英語教學,因此教英語他很有興趣。

    他借了債,做了兩套西裝,“走馬上任”。

     作為教師,他做出了成績,他努力工作,跟同學們交了朋友。

    他的前途似乎十分平坦,我也為他高興。

    但是不到一年意外的災禍來了,大哥因破産自殺,留下一個破碎的家。

    我和三哥都收到從成都發來的電報。

    他主動地表示既然大哥留下的擔子需要人來挑,就讓他來挑吧。

    他答應按月寄款回家,從來不曾失過信,一直到抗戰爆發的時候。

    去年我的侄兒還回憶起成都家中人每月收到彙款的情況。

     一九三三年春天,三哥從天津來看我,我拉他同去遊了西湖,然後又送他到南京,像他在六年前送我北上那樣,我也在浦口站看他登上北去的列車。

    我們在一起沒有心思痛快地玩,但是我們有充分的時間交換意見。

    我的小說《激流》早已在上海《時報》上刊完,他也知道我對“家”的看法。

    我說,我不願意為家庭放棄自己的主張。

    他卻默默地挑起家庭的擔子,我當時也想象得到他承擔了多大的犧牲。

    後來我去天津看他,在他的學校裡小住三次。

    一九三四年我住在北平文學季刊社,他也來看過我。

    同他接觸較多,了解也較深,我才知道我過去所想象的實在很淺。

    他不單是承擔了大的犧牲,應當說,他放棄了自己的一切。

    他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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