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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一位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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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科學家匡達人同志對我談起她的父親,我說我打算寫一篇懷念互生先生的文章,她等待着。

    一年過去了,我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

    其實不是在一年以前,而是在五十年前,在一九三三年,我就想寫這篇文章。

    那時我剛從廣州回上海,匡互生先生已經逝世,我匆忙地在一篇散文(《南國的夢》)裡加了這樣的一段話: 對于這個我所敬愛的人的死,我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話來表示我的悲痛。

    他的最後是很可怕的。

    他在醫生的絕望的宣告下面,躺在醫院裡等死,竟然過了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許多人的眼淚都不能夠挽救他。

     《南國的夢》收在我一九三三年的遊記《旅途随筆》裡面,是我初到廣州時寫成的。

    這年春天我離開上海前曾經去醫院探病,互生先生住在一家私人醫院,我到了那間單人病房,連談話的機會也沒有,他似乎在昏睡,病已沉重,說是腸癌,動過手術,效果不好。

    和我同去的朋友在揩眼淚,我不敢多看他那張帶着痛苦表情的瘦臉,我知道這是最後的一次了,我咬着嘴唇,輕輕地拉一下朋友的衣袖,我們走出了醫院。

     在廣州我得到了互生先生的噩耗。

    我什麼表示也沒有,隻是空下來和一位廣東朋友在一起,我們總要談互生先生的事情。

     我和互生先生并不熟,我同他見面較晚也較少。

    可是我有不少朋友是他的學生或崇拜者,他們常常用敬愛的語氣談起“匡先生”的一些事情。

    我最初隻知道他是五四運動中“火燒趙家樓”的英雄,後來才了解他是一位把畢生精力貢獻給青年教育的好教師,一位有理想、有幹勁、為國為民的教育家。

    他隻活了四十二歲,是為了他和朋友們創辦的立達學園獻出自己生命的。

    我沒有在立達學園待過,但我當時正住在那位廣東朋友創辦的“鄉村師範”裡,跟教師和同學們一起生活。

    學校設在小山腳下三座并排的舊祠堂内,像一個和睦的家庭,大家在一起學習,一起勞動,一起作息,用自己的手創造出四周美麗的環境,用年輕的歌聲增添了快樂的氣氛。

    我作為客人住了五天,始終忘記不了在這裡見到的獻身的精神、真誠的友情、堅定的信仰和樂觀的态度,我和廣東朋友談起,說了幾句贊美的話。

    他說:“我是匡先生的學生,不過照他培養人、教育人的思想辦事。

    ”我說:“要是他來看一看多好!”廣東朋友歎息說:“不可能了。

    不過他的思想會鼓勵我們。

    ”他含着眼淚加一句:“我們一定要把學校辦好。

    ” 我相信他的決心。

    我想到在上海醫院裡等待死亡的匡互生先生,我忽然興奮起來:“隻要思想活着,開花結果,生命就不會結束。

    ”我卻沒有料到兩年後,這個師範學校由于省教育當局的幹涉停辦了。

     互生先生生活簡樸。

    他的家我去過一次,是一個安徽朋友帶我去的。

    房裡陳設簡單。

    學生們常來找他談話。

    他對他們講話,親切、詳細。

    我在旁邊也感覺到這是一位好心的教師,又像是一位和藹的長兄。

    那兩天我剛剛聽到關于他對待小偷的故事,學校廚房捉到偷煤的賊,送到他那裡,他對小偷談了一陣,給了兩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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