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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自己的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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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仲賢先生把他寫的訪問記的剪報寄給我,我讀了兩遍,想起了一些事情。

    “編譯室”樓上的學習,北京某招待所樓下的長談,我都還記得。

    我不把他看做一個記者,在我眼前他是一位朋友,讀他的文章,我感到親切。

    不過他同我接觸不夠多,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

    我随便談一兩件,例如我和其他幾位作家被“安排”到上海人民出版社去,隻是為了實現“四人幫”“砸爛作家協會”的陰謀;另一方面又做給人們看:對我這個人他們也落實政策,讓我有工作做。

    這是一九七五年八月的事,這之前我們在巨鹿路作家協會舊址學習。

    作協的名稱已經取消,合并到“文化系統四連”裡,當時常有小道消息說要把一批人送到出版社去,但我想也許會放我回家,因為我已年過七十,“文革”以前我并不在作協上班,也未拿過工資,我又無一技之長,隻有一點虛名,“文革”期間連名字也搞臭了,正如造反派所說我是一隻“死老虎”,毫無用處。

    沒有想到,一天上午我到巨鹿路學習,那位工宣隊出身的四連黨支部書記在門口看見我,叫我跟他到樓下東廳裡去。

    兩年前也是在這裡,他向我宣布“市的領導”決定,将我的問題“做人民内部處理,不戴帽子”。

    這是“四人幫”的語言,說“不戴帽子”,就是戴一頂你自己看不見的帽子。

    沒有文件,他隻是翻開一個筆記本念出幾句話。

    我沒有抗議,也沒有質問,當時我仍然聽話,我想到“文革”前開了頭的《處女地》的改譯本,就說了一句:“我可以自己做點翻譯工作吧。

    ”支部書記不曾回答,但是過兩天他在學習會上向群衆宣布關于我的決定時,就加了一句:“做翻譯工作。

    ”我想:“也好。

    ”從此隻要我有空便拿出《處女地》躲在樓上小屋裡工作。

    全書譯完了,支部書記也沒有查問過一句。

    這次到東廳他坐下,仍然沒有文件,連筆記本也不拿出來,隻是口頭宣布把我“分配”到人民出版社工作,叫我自己去報到。

    我仍然沒有抗議,不過我要求單位寫封介紹信說明我年老多病的情況。

    他寫了一封短信給我。

    我第二天上午就去出版社組織處報到,又給派去“編譯室”,“編譯室”是出版翻譯圖書的,當時也由人民出版社管理,從作協分配出去的人大都留在文藝編輯室,我一個人卻給派到“編譯室”,這意味着把我趕出了文藝界。

     拿着組織處的通知回到家裡,我躺在藤椅上休息了一天,我在思考,我也回憶了過去幾年間的事情。

    對“四人幫”及其招牌口号除了害怕外,我已毫不相信。

    過去那些年的自己的形象又回到我的眼前。

    我怎麼會是那樣的人?!我放棄了人的尊嚴和做人的權利,低頭哈腰甘心受侮辱,把接連不斷的抄家當做自己應得的懲罰。

    想通過苦行改造自己,也隻是為了讨别人的歡心。

    ……我越想越後悔,越想越瞧不起自己。

    我下了決心:不再把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别人。

     第二天我去“編譯室”報到。

    第一把手不在上海,接見我的是一位管業務的負責人。

    我便向他說明我身體虛弱不能工作,隻參加學習,一個星期來兩個半天。

    他起初想說服我參加工作,我堅持有病,他終于讓步。

    我就這樣進了“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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