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四四 甘泉

首頁
    周天虹負傷以後,被送到後方醫院來了。

     後方醫院設在根據地腹地的深山裡。

    不知村莊何以起了一個很少見的名字:甘河淨。

    偉大的共産主義戰士白求恩醫生在這裡留下一個動人的故事。

    去年黃土嶺戰鬥前夕,白求恩就是從這裡到前線去的。

    當時手術器械、橡皮手套全裝上馱子出發走了,卻忽然從别處轉來一個數月前負傷的傷員。

    他的頭部因受了感染傷勢很重。

    白求恩急欲減輕他的痛苦,沒有橡皮手套,隻好用手指将傷口裡的碎骨頭渣子摳出來。

    這位偉大的醫生就是因此受到感染,于十數日後因病情發作而逝世的。

     村莊是安谧而美麗的。

    一座座尖頂的農舍,頗有諸葛廬的風格。

    靠山根有一眼四時不竭的甘泉。

    四外除了整齊的梯田,村裡村外全是蘋果樹和桃梨樹。

    每到春天,就開成一個花疙瘩了。

    尤其秋景天,那绯紅绯紅的蘋果,那鵝黃鵝黃的鴨梨,都一個個吸收了足夠的陽光笑傲枝頭,就像比俏的村姑一般。

     這些戰時醫院的設備,自然十分簡陋。

    藥品更是格外匮乏。

    從敵人的封鎖線外,能夠帶進來一星半點藥品,就是十分難得了。

    但是醫護人員的那種白求恩式的醫德醫風,卻是令人敬慕的。

    加上軍民親如家人的情感,這裡已是很理想的休養所在了。

     而這一切都像與周天虹無幹似的。

    因為他的傷勢很重,加上長途坐擔架受了風寒,發起高燒來。

    一連數日處于昏迷狀态。

    偶爾睜睜眼睛,轉瞬間就又沉入夢鄉。

    據他後來告人說,他的一生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多的夢。

    這裡有歡樂的夢,也有悲傷的夢,有金戈鐵馬豪壯的夢;也有孤苦無援陷于絕境的夢。

    周天虹自從離家出走投奔革命之後,是從來不想家的,但是他那已經逝世的母親,卻常常出現在他的夢境裡。

    如今那位在舊社會不幸的可憐的婦人又經常出現了,讓他有時甚至哭醒,醒來之後還留有淚痕。

    那位同窗的少女,那位第一次攪動自己感情波瀾的穿紫衣的姑娘,縱然闊别已久,也還是闖到他的夢境裡來了,此時不知她身在何處。

    出現頻率最多的自然還是高紅。

    他多次夢見她在除夕晚會上出現的動人場面,她那微微歪着頭的拉琴的姿勢,以及從鋼鋸上發出的好聽的樂聲;還有他和高紅在那延河邊柳樹下的談話;這些都像刻在膠盤上的旋律一樣一再重複着。

    看來在他的生命停止以前是不會消失的了。

     據病曆記載,周天虹入院的第五天,高燒退去,漸漸蘇醒。

    随着蘇醒,他開始感到創口的痛楚了。

    然而在醫院裡因劇痛而呻吟,是不符合一個戰士的風格的。

    他隻能咬着牙默默地忍受,有時額頭上浸出一層黃豆大的汗珠。

    正在生死未蔔時,好消息傳來,一位有幾粒麻子但卻非常和藹的醫生告知他:擊中他胸膛的兩粒子彈,都是隻從肺葉上穿過,絕無生命危險。

    他才放下了心,更加增強了承受痛楚的能力。

     随着情況的改善,他反而感到病榻生活孤寂得可怕。

    盡管這裡比前方安适,醫護人員殷勤負責,房東親如家人,但他依然感到寂寞。

    這時他最想念的,仍是高紅。

    他躺在那裡,仰望着這裡尖尖的屋頂默默想道:為什麼高紅不來看我呢?是她不知道,還是不把我擱在心上?如果是不知道,那自然情有可原;如果是不把我放在心上,我的滿腔熱情一片癡心就算統統白費了!想到這裡不禁黯然神傷,心頭酸酸地滾出一點淚來。

    但是剛一想到這裡,又叫着自己的名字說:天虹呀天虹!人家工作那樣忙,又不知道你負傷,你還怨天尤人,這不是錯怪了人家嗎?想到這裡又不自覺地破涕為笑了。

     由于他思慮過度,不知不覺又昏沉入睡。

    恍惚間,仿佛奉了什麼緊急命令向某地趕進,路上口渴得十分難受,急欲找到一條小溪或者一條大河喝個痛快。

    可是面前都是綿綿無際的山嶺,哪裡也找不到有水的去處。

    後來遇到一個白髯老者,老者指着一道齊天高嶺說,翻過嶺去有一個馬刨泉,是古戰場留下來的。

    他接受了老者的指點,又奮力攀登,費了很大很大的勁,才爬過了嶺,誰知馬刨泉也幹涸得一滴水也沒有了。

    正在失望之際,那邊過來一個女人,模樣頗似高紅,送給他一把镢頭,還笑着說:老天不負有心人,你就挖吧,總會挖出水來的。

    他就挖起來,可是嗓子裡就像起了火似的,實在忍不住了,眼看要渴死了。

    他就喊
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