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的夜裡,行走在崎岖的山徑上,是極其困難的。
在不經意間,一步踏錯就可能落入萬丈深澗。
幸虧李成山在行前就帶上了兩根火繩,他把火繩燃着,拿在手裡在前面引路,才得以順利前進。
在晉察冀的山地,每到秋末冬初,山民們就把收割的香蒿擰成七八尺長的粗繩,一條一條挂在房檐上,等到曬幹,這就是火繩了。
原來是他們自己夜裡走路照明用的。
八路軍一來,軍人們或是地方幹部們,夜間行動總要找人帶路,這些帶路的人手裡便拿着這種火繩。
夜間你看到一朵朵小小火光在遊走,那就是說他們在行動了。
晉察冀的詩人方冰就寫過一首《拿火的人》,表達了這個時代濃郁的詩意。
周天虹緊緊地跟随着拿火者的巨影,火繩不斷噼裡啪啦爆出細碎的火星,好聞的濃郁的香味一陣陣撲面而來,不僅毫無孤獨之感,而且深深地感到一種幸福。
他深切地感到是他們,是無名的群衆在支持着這個戰争。
兩人相伴在山溝裡走了整整一夜。
大部分時間李成山把背包搶過去背着,使他衰弱的身體感到輕松多了。
拂曉時分走出這條山溝,來到唐縣、阜平的縣界。
這一帶敵人剛剛清剿過,凡稍為大一點的村莊幾乎焚燒殆盡,斷垣殘壁,一片焦土。
前面來到三岔路口,周天虹正要進入西南一條山溝口時,隻聽有人喊:“停住!停住!”聲音又尖又亮。
循聲望去,山坡上立着一個少年,頭戴白氈帽,身披羊皮襖,像是一個放羊的孩子。
周天虹沒有理他,朝前又走了兩步,那個孩子又急得揮着手喊道:“停住!不要往前走了!”兩個人不得不止住腳步。
隻見那個少年從山坡上飛跑而下,來到他們身邊說:“叫你們不要走,你們幹嗎還要走呢?”一面說一面還瞪着亮亮的眼睛。
周天虹說:“小兄弟,你幹嗎不讓走哇?”那少年用手指了指山口,眨眨眼,神秘地說:“要想死你們就走!”兩個人哦了一聲就笑了,大約是溝口上埋着地雷。
周天虹說:“小兄弟!那你就領着我們走過去吧!”
少年領着他們繞了一個大彎兒,貼着山邊子走過去。
“你們這兒有區裡的人嗎?”周天虹問。
“有。
”少年見他是八路軍,顯得很親熱,馬上沖山坡上的農家小院一指,“區裡人,還有遊擊組都住在那兒。
”
兩個人爬上高坡,進了小院。
院落裡靜悄悄的,隻有兩個民兵在忙着劈柴做飯。
他們進了上房屋,見炕上睡滿了人,鼾聲此伏彼起,睡得十分香甜。
有兩三支老套筒步槍靠在炕沿上,地下擺着半屋子地雷。
隻有一個人,披着沒有挂面的老羊皮襖,戴着一頂白氈帽在炕頭上坐着。
他似乎沒有發覺有人進來,隻是低着頭吟吟哦哦地寫着什麼。
周天虹問了一句:“同志,這裡有區裡的人嗎?”那人才慢騰騰地擡起頭來。
周天虹一看,愣了,這不是晨曦嗎!看他那身打扮,完全像個山裡的羊倌,要不是他那副黑框眼鏡,簡直不敢認了。
而晨曦卻仍然沒有從某種境界裡走出來,沒有看清來人的面目,還傻乎乎地問:“你找區裡人幹什麼?”天虹說:“晨曦,我找區裡人就是為了找你這個詩人呀!”晨曦這才往炕下一跳,兩個人互相擂打着對方的胸脯笑起來了。
“晨曦,你就天天和他們在一起嗎?”周天虹指着睡在炕上的民兵。
“是的。
”晨曦笑着說,“反掃蕩一開始就跟他們混在一塊兒。
吃在一個鍋裡,睡在一條炕上。
他們埋地雷,打伏擊,我全跟着。
真學習了不少東西!對他們的體會比過去深得多了。
”
說過,晨曦仔細凝望着天虹,歎口氣說:
“你怎麼瘦成這樣?臉色也忒黃了。
”
“我掉隊了。
隔一天打一次擺子,怎麼還胖得了?”
周天虹說了此行的來意,晨曦立刻表示:高紅的判斷是對的,敵人剛剛清剿過這個地區,估計暫時不會再來。
他可以找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讓天虹休息幾天。
李成山見他的任務已經完成,起身要走。
晨曦要他吃了飯再走。
這個憨厚人執意不肯,拍了拍手巾包說:“我還帶着幹糧呢!”周天虹雖覺十分過意不去,也隻好讓他走了。
不一時,民兵們起了床,屋子裡頓時熱鬧起來。
一個嘎裡嘎氣的小夥子,一下炕就伸了一個大懶腰,打着哈欠說:
“這一夜貼白菜幫兒真把我窩憋壞了!你猜怎麼着,我到外面解了個手,回來沒我的地方兒了。
我推了推二賴子,他死豬似的動也不動,氣得我狠狠地往他屁股上擰了一把,他才哼了一聲往旁邊挪了挪,我這才加塞兒加了進去。
”
那個想必叫二賴子的回了言:
“小嘎子,你就别說了。
你說你昨天偷吃了些什麼!那個屁一個接着一個,簡直比鬼子的毒瓦斯還厲害,熏得我上天無路,人地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