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虹在仙人峪住了四五天,身體好了許多。
東屋裡的荷花,還是終日啼哭,眼看着一朵鮮花要凋謝了。
這自然使天虹的情感倍受壓抑。
這天,晨曦到山上來,告知天虹:野戰醫院已轉到平山地界。
周天虹立刻收拾行李追趕部隊。
路上整整走了兩日,來到平山地界,才知道野戰醫院又轉至别處。
他正在街頭彷徨,看見人們正在圍觀一張新貼出的《晉察冀日報》。
報紙似乎還散發着新鮮的油墨香味。
他一打聽,報社就住在附近的滾龍溝。
天虹立刻想起歐陽行老師,跟他已有兩三年不見面了;借此機會,何不去看望看望他呢?這樣想着就移步向滾龍溝走去。
滾龍溝不過是山峽峽裡一個僅有三四十戶人家的村莊。
天虹進村不遠,就聽見咔哒咔哒印報的聲音。
村頭上還拴着那匹歐陽的大洋馬。
天虹一望而知這是報社。
他打問了幾個工人,都說“老馬”在排字房裡。
來到排字房,歐陽果然坐着小闆凳伏在炕沿上修改稿件。
他輕聲地叫了一聲“歐陽老師”,歐陽行才慢騰騰地擡起頭來,似乎定了定神,才看出來的是誰。
“啊呀,是你呀天虹!”歐陽說着要站起來,被天虹雙手摁住。
他接着又問:
“你怎麼到這兒來啦?”
“我掉隊啦。
今天從這兒過,來看看你。
”
“好好,你稍等一會兒,我正修改一篇社論,很快就完。
”
說着,歐陽又伏在炕沿上,用毛筆蘸了蘸紅墨水,奮筆疾書。
他的書法一向很好,可謂筆走龍蛇,意氣縱橫,天虹覺得看他寫字也是一種藝術享受。
屋子裡靜靜的。
幾面牆上都排列着字架。
兩三個工人正在來來往往地揀字,像是忙碌的工蜂一般。
他們遇到看不清楚的字,就跑到歐陽身邊去問。
連“社長”也不叫,隻叫“老馬”。
歐陽毫不介意,反而愈發顯出彼此間的親密。
社論修改完了。
歐陽把筆一擲,伸了個懶腰,向着天虹很輕松地笑了一笑:
“敵人到底沒有毀滅我們。
現在他們的‘掃蕩’已到強弩之末,快收場了。
聶老總要我寫篇社論,号召邊區軍民發起反擊,盡量多給敵人一些殺傷。
”
“那太好了。
”周天虹用崇敬的目光望着歐陽,“歐陽老師,前些時那麼緊張,報紙還能堅持出版嗎?”
“隻要有二十四小時較安定的時間,我就保證出版一期報紙。
”歐陽目光灼灼地說,“我們的報,決不能停刊。
報紙的存在,就說明根據地軍民在堅持戰鬥。
”
“歐陽老師,外面傳說你是‘八頭騾子’辦報,這麼大一個報社,用八頭騾子行嗎?”
歐陽笑了笑,順手從字架上取出一個鉛字遞過來,說:
“你瞧瞧,這鉛字是不是與衆不同?”
天虹接在手裡看了看,說:
“似乎比平常的鉛字字身短一點兒。
”
“不是短一點兒,是要短五分之一。
”歐陽說,“我把鉛字數也減少到三千個,這樣分量就輕多了。
有了情況,我隻要把字架往起一合,放上馱子,有兩頭騾子就差不多了。
”
歐陽說着一指字架,天虹這才注意到,這幾個字架合起來就是箱子,真是輕巧得很。
接着,歐陽把天虹又拉到印報房裡,指了指印刷機說:
“你再看看它有什麼特點?”
天虹一看,這是一個小型的手搖印刷機。
除軸承和一小部分是鐵制的,整個的架子都變成木制的了。
歐陽笑着說:
“這都是我同工人師傅共同研究的。
比原來的印刷機的重量減輕一半還多。
用一頭騾子也就夠了,必要時用人背也可以。
再加上油墨、紙張等印刷材料,總共還用不到八頭騾子呢!”
此時,歐陽那張清癯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自信、樂觀和堅韌不拔的神情。
天虹随着歐陽來到一間鬥室。
歐陽再一次親昵地望着自己的朋友,充滿感情地說:
“天虹,你負了重傷我是知道的;那場戰鬥很慘烈,我也聽說了;隻是工作實在離不開,無法去看你。
後來你生病掉隊我就不知道了。
你确實比原來瘦多了,也弱多了。
”
天虹把他兇險的經曆作了簡短的叙述。
歐陽半是慨歎半是鼓勵地說:
“我們這一代人,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或者說足夠的代價,才能使革命有所成就。
這是不可避免的。
同時,也隻有經過這樣的考驗,才能鍛煉得更堅強。
”
天虹點頭稱是,接着問道:
“你們報社,這次也遇到了危險嗎?”
“是的。
”歐陽點點頭說,“反掃蕩開始前,我們是進行了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