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回返。
哪知大衣上的霜花還沒有抖淨,陰霾的天空又飄下雪花來。
在歸途上,周天虹默默觀察着自己的隊伍。
盡管人們勞苦了一夜,但是情緒還是很高的。
行列裡不斷有人哼着賀綠汀的《遊擊隊歌》。
周天虹自然更為高興,因為他第一次獨立地率領部隊完成了一項任務。
雪越下越大了,很快就落下了厚厚的一層。
身上槍上和氈帽頭上全是厚厚的雪花。
有個小鬼在山坡上滑了一跤,爬起來就罵:“這老天也是漢奸,現在是春天了,還下這麼大的雪!”周天虹笑道:“小鬼,你别罵,要沒雨水,怕你連野菜也沒得吃咧!”
這時,一連通訊員從前面跑過來說:“報告支隊長,有一個戰士昏倒在山坡上了。
”周天虹未加細問,就帶着通訊員和衛生員趕上去。
隻見路邊,一個戰士側着身子倒卧在雪地裡,身上已經蓋了一層雪花,一挺歪把子輕機槍也擱在一邊。
守着他的指導員,顯出很焦急的樣子。
周天虹在那個戰士身邊蹲下來,仔細一看,見他身高體大,方面大臉,生得十分魁偉。
但他的臉卻蠟黃蠟黃,連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周天虹摸了摸他的脈搏卻依然在跳,額頭上浮着一層虛汗。
“他平時有病嗎?”周天虹問指導員。
“沒有。
”指導員說,“他是我們連最棒的勞動力了,一個人能頂幾個人幹活兒。
”
“那是怎麼回事?”
“我看他是餓的。
”指導員不好意思地說,“他叫柳郁文,人們都叫他柳大個子。
你想這麼大個人,每頓吃兩平碗飯怎麼能行?再說他是共産黨員,還得起模範作用,實際上吃一碗多,就悄悄地把碗筷放下了。
日久天長怎麼能頂得住?”
“你們也照顧他一下嘛!”
“怎麼照顧?一人一份,可釘可鉚的!我多次提醒他,我說柳郁文!你就吃夠你那一份吧,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他隻笑一笑,過後還是那樣。
你想這樣下去,誰受得了?聽說,他過去給地主扛長活,能吃一扁擔長的饅頭……”
“一扁擔長的饅頭?”
“就是說把一個一個饅頭擺成一扁擔長,他全能吃進去。
可是地主富農還是願意雇他,因為他一次能打幾百斤,能幹好幾個人的活兒!”
周天虹聽到這裡長長地歎了一聲,心想這麼一個大食量的人,現在一頓吃一碗多飯,是靠什麼力量支持的啊。
想到這裡,心裡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握着柳郁文的大手,輕輕叫道:
“柳郁文!柳郁文同志!”
“柳大個子!”别人也跟着喊。
這時隻見柳郁文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柳郁文同志,你是怎麼了?”周天虹親切地問。
“不怎麼,我隻覺得眼一黑,腿一軟就……”他望着衆人,像很抱愧似的。
“你是不是餓了?”
“我是覺着……有一點兒……”他像孩子一般害羞地說。
周天虹連忙把他扶起來,一邊轉過頭對通訊員說:
“把我的幹糧口袋拿過來。
”
通訊員從脖子上取下幹糧袋,周天虹解開口,把一些炒黃豆倒在柳大個子像小蒲扇般的掌心裡。
這時的柳郁文在衆人面前顯得十分忸怩,就像自己出了什麼漏洞,存在着什麼缺欠似的。
但是由于饑餓過甚,也就低下頭,一把一把地吃了。
周天虹還要勸他吃,他已經擺手謝絕。
接着把水壺打開,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氣,就站起來,連忙背上機槍追趕隊伍去了。
這時政治委員左明,已經從後面趕了上來。
周天虹同他談起這事,他也唏噓不已。
最後他們商定,用兩個人的名義向上打一個報告,以特殊的事情特殊對待作理由,要求司令員明白宣布給柳大個子發雙份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