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步步逼進,根據地日益縮小的嚴重局面,不能不引起軍區領導深入思考。
一九四二年一月,聶榮臻司令員召開了高級幹部會議。
他一方面指出了形勢的嚴重性,另一方面又指出,由于太平洋戰争爆發,敵人兵力更加不足,加上敵人以堡壘向我推進,造成敵人後方空隙反而增大,這樣更便于我軍向敵後開展活動。
因此他号召,遊擊隊要勇敢地到敵人側後去開展遊擊戰争,積極進行政治攻勢,更有力地打擊敵人和瓦解敵人。
這一号召的簡明說法是:敵進我進,到敵後之敵後去開展活動。
在這樣的号召下,周天虹和左明領導的第三遊擊支隊,有如涸轍之魚躍入大海,在堡壘如林的敵占區開始了新的暢遊。
這天,他們正策劃晚間的行動,分區政治部來了電話,說“在華日人反戰同盟支部”第一隊将到三支隊去,向敵人開展政治攻勢,要他們積極配合。
左明接到電話,立刻對周天虹說:“日本同志很快就要到了,不管怎樣困難,還是要好好接待他們才好。
”周天虹說:“上次打炮樓,還繳獲了一些日本酒,我讓司務長再買幾斤肉去。
”說過就立刻布置去了。
兩小時後,山徑上出現了一支軍容嚴整的小隊。
他們身着八路軍草綠色的軍裝,腰束皮帶,綁腿打得整整齊齊。
走在前面的人打着“在華日人反戰同盟支部”的紅旗。
他們迎着春天的太陽,人人面帶微笑,生氣勃勃。
周天虹站在大門口,一眼就看出為首那個打紅旗的人是小林清。
他臉上充滿自信、莊重和歡快的神情,也顯得很有政治風度。
和過去相比,簡直不像一個人了。
周天虹搶上幾步去同他握手,兩個老朋友相見,親熱得不行。
小林清轉身指着一個身材結實強悍、有着絡腮胡子的人說:
“他叫渡邊三郎,現在是我們反戰同盟的支部長。
我是反戰同盟的支部書記。
你認識他嗎?”
周天虹立刻想起,他就是黃土嶺黑石山上抓到的那個日本軍曹。
當時他在一棵大樹後邊突然出現,挺着刺刀呀呀地沖過來,由于用力過猛撲了個空,被小孫一槍托打倒了。
周天虹想到這裡,連忙笑着說:
“認識!認識!”
渡邊三郎仔細辨認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仿佛見過。
”
小林清随後又指着一個戴着近視眼鏡,面目清秀,有點斯文的年輕人說:
“你認識他吧?他叫吉尾,現在是我們的宣傳委員,很多傳單是他寫的,他還是位畫家。
”
周天虹仔細一想,也想起來了:他是同渡邊同時被俘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
接着,小林清又指着一個身體粗壯得像頭小牛,面貌開朗樂觀,睑上總帶着微笑的年輕人說:
“他叫石田雄。
是陳莊戰鬥過來的。
他是我們的歌手。
日本的民謠小曲,他沒有不會的。
”
随後,小林清又把其餘的十幾個人,都一一作了介紹。
周天虹和左明把他們迎進了院子。
時已近午,太陽曬得暖洋洋的。
周天虹立刻在院子裡擺了幾張八仙桌,擺開酒宴。
當司務長把七八瓶日本的大清酒往外一拿,大家都樂了。
這種日本清酒,中國人不大習慣,日本人卻喜歡得很。
何況今天見了老朋友,大家立刻開懷痛飲起來。
渡邊三郎開始還端着支部長的架子,頗有幾分拘謹。
随後酒喝得多了,就放開了,話也多了,像是被卡住的洪水打開了閘門。
“坦率地說,這裡所有的日本人,”他用手劃了一個大大的圈子,“數我最頑固了。
沒有人超過我!”說到這裡,他盯住周天虹說,“你還記得吧,在戰場上,我被俘的時候,本來是能夠走的,可我就故意不走,看你們有什麼辦法!結果你們不得不用擔架擡上我。
現在我覺得實在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後來我想,要是換一個位置,我早把你們斃了!而你們卻寬恕了我。
”說着,他面帶愧色地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又望着小林清說,“我也對不起小林清君。
他同我第一次談話,本來是善意的,意在挽救我,可是我不僅不聽,還罵他沒有骨氣,說他是賣國賊。
尤其不應該的是明治節①那天,我偷偷地帶着幾個日本兵爬上山頂,向着東方遙拜,還高呼:‘天皇陛下萬歲!’現在看起來,我實在太愚蠢了,受武士道的毒害太深了!如果日本人都像我這個樣子,那就永遠也沒有擺脫愚昧的一天!”說過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