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監獄裡有個老看守,大家都喊他老張,他對高紅是又敬佩又同情。
高紅找他悄悄一問,原來上午審訊他的就是日軍駐滿城的情報主任朱野,是這裡的特務頭子。
不久以前在電線杆上挂人頭的就是他。
高紅輕輕地“噢”了一聲。
下午,高紅正坐在監房的廊檐下沉思默想,從外面進來一個身着黑衣黑褲的特務。
他老遠就同高紅親熱地打招呼,走到高紅面前,還恭恭敬敬地鞠了個大躬,臉上帶笑說:
“老高,好久沒見了,你還認識我吧?”
高紅仔細一看,原來是縣農會副主任楊利民,被捕後叛變了。
他生得肥頭大耳,一副蠢相,很有點小說裡豬八戒的樣子。
加上他有點兒爛眼邊兒,眼老是怕光似的乜斜着,人就給他取了一個外号,叫“瞎羊”。
“你不是瞎羊嗎?……你現在做什麼哩?”高紅明明知道他當了特務,故意這樣問,無非是有意嘲弄他。
“咳,你們過去不是說我思想意識不好麼,還說我以後會當特務,現在真應驗了你們的話啦!”
高紅想起自己确實說過這話。
因為他一向很自私,曾一度想讓他的老婆也吃一份公糧。
試想糧食一人一份還不夠吃,哪裡能供他老婆吃公糧呢!因此,老濟公就沒有準許他。
他對此一直心中不滿,一天到晚嘟嘟囔囔。
這樣高紅就批評他思想意識不好,隻從個人利益上看問題。
也有的人批評得很嚴厲,說如果不改,發展下去會經不起考驗。
這一切今天确實都應驗了。
“老高,大家叫我來請你,到那邊聚一聚,你肯賞光吧?”瞎羊說。
“大家?你說的是誰?”
“就是那邊過來的人麼!”
“哼,都是叛徒!”高紅心裡說。
一邊又默默想道,這一關在預料中,是必須要過的;同時也有必要給他們做些工作。
于是就點了點頭。
瞎羊領着高紅來到日本憲兵隊的院子裡。
進屋一看,裡面早已坐滿了人。
炕上擺着一個大炕桌,上面擺着燒雞、熟肉、燒餅、水果之類。
在座的有前區長王老凱、前教育科長老邰、前區委書記辛在漢等,挨着王老凱的身邊,還坐着一個塗脂抹粉的妖豔女人。
他們有的坐在炕上,有的坐在炕下的椅子上。
據高紅所知,這幾個人,除了王老凱是在一個大風之夜自動攜槍投敵以外,都是由于被捕後意志不堅定叛變的。
其中以辛在漢表現較好,思想比較忠實,黨組織很快把他的老婆派進來,堅定他的意志,讓他留下來繼續工作,他也答應了。
這幾個人看見高紅進來,都站起來表示親熱。
尤其王老凱還笑嘻嘻地問:
“老濟公現在怎麼樣?他們都很好吧?”
高紅一看他那副假惺惺的樣子就膩了,立刻嘲笑說:
“你也想起他們啦?你是想抓他吧?那可要領到不少賞錢呢!不過他可不好抓呀!”
幾句話說得王老凱面紅耳赤。
他長得賊眉鼠眼,樣子本來就難看,這一來更難看了。
那個塗脂抹粉的女人見自己的丈夫很尴尬,立刻插上說:
“妹子,你可别這麼說。
自你被抓到這兒,你大哥可揪心啦。
前天聽說你在監牢裡幾天沒有吃飯,他連覺都睡不好。
妹子,他這是為了你好,你可别屈了他!”
高紅瞥了這女人一眼,隻見她梳了個高高的飛機頭,戴着兩個明晃晃的金耳環,厚膩膩的粉把一張臉塗抹得不像樣子。
高紅早聽說,王老凱投敵後在城裡娶了個妓女,今天一見更覺膩味。
她隻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瞎羊一看陣勢不妙,趕快打斷說:
“我看先别談這些,咱們先吃飯吧!”
一邊說,一邊躬身帶笑,請高紅上炕。
“你們有什麼事快說。
這飯我不能吃!”高紅斷然拒絕。
瞎羊仍嬉皮笑臉地說:
“好久不見面了麼,聚一聚麼,有什麼不能吃的呢?”
高紅略帶怒容回答道:
“我不能像有的人那樣沒有臉,一被敵人抓住,連打也沒有打,隻給他吃了兩個燒餅一碗涼粉兒,就問什麼說什麼。
”
瞎羊一張臉登時紅得像豬肝;因為高紅講的就是他,不過沒有指名。
虧得他臉皮太厚,那張臉紅了幾紅就漸漸複原了,還強自辯解道:
“這次掃蕩邊區,我也去了。
這個人搶這個,那個人搶那個,可是凡老百姓的東西,我是一點也沒有拿。
要不信你就去調查調查。
”
“我也不調查。
你把這酒席撤了,我們再談。
”
“好,好,我們撤了。
”
酒席撤去。
那女人也乘機溜掉。
屋裡陷入沉默中。
大家一時無話。
顯然,那些人在女縣長高屋建瓴的進攻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