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虹回到原部隊,整頓行裝,準備上任。
左明政委得知他将要離去,不勝依戀。
天虹更是一往情深,不忍離去。
自從他分配到一團,正像人們說的還是一個“新兵蛋子”,一不會打仗,二不會管理部隊,都是得力于像左明這樣的放牛娃子的幫助和鼓勵,才一步步鍛煉成長起來。
時至今日,内心裡如何能不感激他們呢?臨别之日,兩個人在三杯棗酒落肚之後,都不免掉下了大顆的眼淚。
左明還派了一匹馬,馱上天虹的行李,并親自送了他好幾裡路,才依依而别。
新組成的東進支隊,駐在唐河岸上。
這是冀西根據地比較富庶的地方,沿着寬闊的河谷,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稻浪,風景也頗為秀麗。
從冀中平原的血火中突圍出來的部隊,已經在這裡歇息了一些時日了。
周天虹整整走了一天,傍晚時才來到目的地。
一進村就看見有不少穿着瓦灰色軍服,佩戴着“八路”臂章的軍人,就知道冀中部隊住在這裡。
而冀西部隊則穿的是草綠色的軍裝,這一點顯著不同。
周天虹來到東進支隊的支隊部時,出來迎接他的是一個身背駁殼槍的年輕軍官。
中等略高的個兒,生得相當漂亮精幹,尤其劍眉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顯得格外靈活機警。
他一見周天虹,就親熱地趕過來握手,帶着笑說:
“你是周政委吧,我是支隊長徐偏。
前天我就接到軍區的電話,等候你好幾天了。
”
接着,他招呼通訊員幫馬夫卸下行李,吩咐炊事員準備晚飯。
然後陪着周天虹來到屋裡,擦了把臉,坐下喝水。
“我早就要求上級給我們派個政委來,因為我從小隻上過三年小學,文化水兒還沒有腳脖兒深,工作太困難了。
今天總算把你給盼來了!”
周天虹笑了笑,對支隊長的熱情表示謝意。
他很想了解一下支隊長的經曆,這對今後的合作是很必要的,就随口問:
“徐偏同志,你是冀中哪個縣的?”
“我是河間府的,我們那兒的大鴨梨很有名。
”徐偏笑着說,“咱們這個部隊,大部分都是河間、肅甯、饒陽、深縣、安平那一帶的人。
你不用問,差不多全是莊稼漢,連螞蚱放屁都帶點兒莊稼味兒。
”
周天虹哈哈大笑,覺得這人诙諧有趣,又問:
“你從小幹什麼?”
“我剛才說,我上了三年小學,後來我爹死了,隻剩下我娘,日子過得很艱難,就不上了。
托親戚,托朋友,找窗戶,找門子,才到天津衛一家小店裡當了個學徒。
先别說挨打受氣,還得跟老闆娘抱孩子,給老闆提尿壺,簡直不是人幹的,我就跑回來了。
回到家給财主家當小做活的,累得腰酸骨頭疼,還不叫你吃飽。
他家做了成缸的醬,倒讓我們啃白菜疙瘩,真把長工們氣壞了。
我說,你們别生氣,我有辦法!他們說,你這小嘎子,你有什麼辦法?我笑而不答,心想,你們看着。
因為我早就瞅準了,那狗屎和醬的顔色差不多,我就把一大泡狗屎悄悄地放到醬缸裡。
财主家一吃,嗯?這醬怎麼變成這個味兒了?一缸醬全不要了。
哈哈,你不讓我們吃,你也吃不成!後來,他們才知道是我這個搗蛋鬼幹的,就把我罵了一頓,轟出來了。
從此,财主們誰也不用我。
直到八路軍來了,我才參了軍。
……”
周天虹一直笑微微地聽着,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又問:
“你是一直在這個部隊嗎?”
“不,不是。
”徐偏搖搖頭說,“我原來是冀中騎兵團的。
‘五一’反掃蕩前,我在騎兵團當連長。
”
“現在這個部隊是原來的騎兵團嗎?”
“不是。
”徐偏又搖搖頭。
“那麼,你原來的那個連呢?”
徐偏的笑容頓時消失,半晌無語。
沉默好一會兒,才帶着痛苦的神情說:
“講起來,一言難盡啊!”
天虹默默地注視着他,聽他講下去。
“這次‘五一’大掃蕩,敵人真是下了大本錢了。
”徐偏說,“規模這樣大,時間這樣長,都是我們沒有料到的。
一開始,敵人還耍了一個花招,隻‘掃蕩’邊緣地區,等到我們的主力都紛紛回到腹心地帶,敵人就傾巢出動,向我們壓過來了。
在這緊急時刻,上級指定我們騎兵團留在中心地區吸引敵人,主力分别跳出了包圍圈。
五月十二号這天,一大早四面八方槍炮轟鳴,接着飛機就飛到頭頂上來了。
岡村甯次這個惡魔,就坐在飛機上,親自指揮着數萬敵軍,分成多路縱隊,像拉大網似的包抄過來。
你知道,平原上的人口是多麼稠密,敵人在中心地區包圍的群衆總有幾十萬人。
這些鬼子一個個都是瘋狂的野獸,他們一見逃難的老百姓就開槍,機槍